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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羅伯.威爾森執導的《黑騎士》改編自韋伯歌劇《魔彈射手》。(BAM 提供)
紐約 藝術節/紐約

這一波的「下一波」

第十一屆下一波藝術節已於去年十二月初在紐約落幕。其中羅伯.威爾森與德國塔麗亞劇團合作的《黑騎士》,傑佛瑞芭蕾舞團的搖滾芭蕾《排行榜》,及唯一來自亞洲的表演團體「沙多諾舞蹈劇場」所推出的《穿越銅鑼之路》,在藝術節中均有令人耳目一新的精采演出。

第十一屆下一波藝術節已於去年十二月初在紐約落幕。其中羅伯.威爾森與德國塔麗亞劇團合作的《黑騎士》,傑佛瑞芭蕾舞團的搖滾芭蕾《排行榜》,及唯一來自亞洲的表演團體「沙多諾舞蹈劇場」所推出的《穿越銅鑼之路》,在藝術節中均有令人耳目一新的精采演出。

在夜總會裡沈思的《黑騎士》

愛因斯坦(特約撰述)

羅伯.威爾森(Robert Wilson)最擅長於借用「意象」(image)來提供觀衆沈思的機會。舞台上的構圖、演員的慢動作、若有若無的劇情鋪陳都在放慢,集中於導引觀衆找尋一個起點來思考。

年輕時代患有口吃的威爾森一直都有比常人更敏感的「戲感」──以動作、構圖來取代或轉化敍事(台詞)的功能。《沙灘上的愛因斯坦》讓演員以卅分鐘走過舞台,台上是法庭場景。《史達林的生平時代》要演十二個小時,《卡山序曲》以七天七夜來搬演。

當時間、空間都彷彿已經「結凍」的情況下,觀衆像是在欣賞一幅畫,耳邊又有音樂的配合來進入夢鄕,或者找到畫面上的一角來問自己:「這件事(由於意象引起的聯想)是怎麼回事呢?」

觀衆若想安穩飽睡是無法如願的。因爲威爾森的作品大多屬於「歌劇」,作曲工作大多由「非主流」音樂家擔任,菲利普.葛拉斯(Philip Glass)的音樂偶爾來兩下敲敲打打,觀衆就得迅速「起床」。此次威爾森在下一波藝術節推出的《黑騎士》,音樂由湯姆.衛茲(Tom Waits)負責──觀衆雖然人在劇場,全場卻籠罩於夜總會氣氛之中。

在夜總會裏如何沈思呢?要沈思些什麼呢?

布萊希特認爲好的劇場作品要具備三種特性:內容要藉由適當的形式來傳播導演的理念;劇情與導戲手法都不可以深奧或模糊;觀衆要得到娛樂。那麼在夜總會裏面談人與鬼之間的賭注,算不算好作品?

《黑騎士》改編自韋伯歌劇《魔彈射手》。男主角爲了成爲獵人好迎娶獵人之女,於是以他的一切來和魔鬼交換「魔彈」,企求打獵時得以彈無虛發。結局則是獵打成了,未婚妻却死了──被魔鬼要走。

簡單的劇情、幽默的人物造型、夜總會一般的布景,觀衆得到娛樂,而威爾森的招牌構圖又因演員塗白的臉部而加入了「活動布景」。

除了彼德.布魯克(《摩訶婆羅達》的導演),威爾森可能是最常在本國以外導戲的人。《黑騎士》由德國的塔麗亞劇團演出,威爾森還在瑞士、維也納、法國導過歌劇,他同時也可能是最老少咸宜、最有票房保証的前衛導演。

前衛而又受大衆歡迎,十幾年來多半在世界各地導戲,舞台的意象卻仍能保持豐富。威爾森是如何做到的呢?我在夜總會裡沈思起來。

搖滾芭蕾《排行榜》

維若尼卡(特約撰述)

向來以詮釋芭蕾名作爲主的傑佛瑞芭蕾舞團(Joffrey Ballet)在九三年下一波藝術節中推出極受矚目的新作──《排行榜》Billboard。這個作品號稱結合蘿拉.丁(Laura Dean)、查理.莫頓(Charles Moulton)、馬戈.莎品頓(Margo Sappington)與彼得.普契(Peter Pucci)等四位當代編舞家,共同來詮釋美國流行樂界王子──Prince Rogers Nelson的十四首搖滾流行樂,這個新作從去年一月初在愛荷華大學(University of Iowa)首演以來,一直到十一月底在紐約參加下一波藝術節,都像旋風般襲捲票房,正如紐約時報舞評家安娜.奇瑟果夫(Anna Kissegoff)所言:《排行榜》所引起的好奇與興奮,足以帶領新的觀衆進入芭蕾領域。

《排行榜》共分爲四段。第一段〈有時四月下雪〉由蘿拉.丁編舞,音樂集合了Sometimes It Snons in April、Trust、Baby,I'm a Star。由抒情的音樂開始,男女舞者身著白色的服裝,相互從對角線交叉滑行、重複旋轉和pliés(芭蕾裡的蹲姿);新的動作隨節奏增強,不斷地與舊的動作交錯重複。舞台上舞者穿梭,時而四對雙人舞,時而十幾人群舞。旋轉、重複,構成舞台上萬花筒般的意象。最後結束於十八位舞者集體向上跳落,動作宛如百老匯的合唱隊般,但卻又不失芭蕾的優雅。

其他三位編舞家也運用現代流行的訊息與姿勢來結合搖滾樂,並傳達他們對現世的看法。査理.莫頓用一組龐克裝扮的舞者,組合出不同的意象來詮釋王子的Thurder與Purple Rain。他企圖去詮釋Purple Rain歌詞中的痛苦與焦慮,可惜徒有意象偶而呈現,並未發展。而馬戈.莎品頓卻用不同的動作形式:如模特兒的姿態、柔軟體操、健美姿勢編出The Beautiful Ones和Release It這兩首歌。彼得.普契的〈能與願〉Willing and Able頻繁使用流行的姿勢來嘲諷現代人,這三位編舞者企圖詮釋成要與王子的歌詞內容對話,但在節奏與編舞的流暢上不如蘿拉.丁的自由,所以整晚的舞作有令人頭重腳輕的感覺。

其實傑佛瑞芭蕾舞團用搖滾樂來創作已非首度,它的創辦人羅勃.傑佛瑞(Robert Joffrey)早在一九七六年便使用Crome Syrous樂團的音樂來編舞,而崔拉.沙普(Twyla Tharp)也曾在一九七三年用The Beach Boys的音樂來創作。《排行榜》的製作人,也是現任傑佛瑞舞團藝術總監格瑞德.阿皮諾(Ger-ald Arpino),更早在一九七〇年用Alan Raph和Lee Holdridge等人的流行樂做爲結合芭蕾的元素;此次的目的其實只不過是企圖繼續擴展搖滾芭蕾(Rock Ballet)的領域。但由於編舞家缺乏與王子的歌詞中強烈呈現的性拯救(salvation through sex)和反叛有較深的對話,所以舞蹈只成了形式上與搖滾的結合,却少了搖滾樂的憤怒與批判,成爲一齣適合中產階級口味的秀,實在可惜。但是一個大舞團放棄搬演如《睡美人》之類票房保証的舞作,而願意在舊有的傳統中,加入新的元素,其實眼光是很有前瞻性的。

滄桑地《穿越銅鑼之路》

余承睫(特約撰述)

沙多諾舞蹈劇場(Sardono Dance Theatre)的《穿越銅鑼之路》Passage Through the Gong是今年下一波藝術節中唯一來自亞洲的表演節目。該團的編舞和藝術指導沙多諾.庫斯摩(Sar-dono W.Kusumo)是印尼當今首要的舞者和編舞家。他融合了印尼傳統的宮廷舞蹈、出神舞蹈(trance dance),和從瑜珈的呼吸、冥想(meditation)發展出來的動作語彙,充分運用了西方鏡框式舞台的劇場形式,傳達一個富有後殖民地(post-colonial)文化和社會意識的現代印尼舞蹈劇場。

聚光燈下,庫斯摩長髮披肩,敞露上身。他的跪姿彷如一尊純淨、永恒的印度佛像。隨伴著他的呼吸、冥想和低聲的吟唱,這尊佛像逐漸被「喚醒」,他的身體浮動如氣的運行,手部運轉彷彿在訴說一個古老的神話。他淸晰俐落的轉移重心,浮動的精力突然中斷,時空似乎暫停了,觀者摒氣凝神,期待一刻又一刻地精力和節奏的千變萬化。

當庫斯摩漸次隱沒在昏暗的舞台燈光,一波又一波身著印尼傳統服飾的表演者,緩步進場,舞台瞬間金碧輝煌。伴隨著甘美朗樂團淸亮豐富的樂聲,四位女舞者舞出一段改編自荷蘭殖民地時代的宮廷迎賓舞。舞者手持高脚酒杯,端莊地舞出敬酒、斟酒和飮酒的姿態。正當觀衆沈迷於舞者細緻的舞步、優雅的神態和甘美朗音樂遲緩重複的樂調時,舞者們,從容地掏出手槍,泰然自若地舞弄著,彷彿在警示殖民者切勿輕舉妄動。

從西元一六一九至一九四二年,印尼長期處於荷蘭(Dutch)的殖民統治,在政治壓迫和經濟剝削之下,名存實亡的爪哇宮廷反而成爲精緻藝術的殿堂。庫斯摩在此重新呈現一齣絢爛華麗的宮廷舞,背後所反諷的,其實是一頁滄桑的殖民地歷史。

一群手持步槍,身穿土灰色殖民者軍服,面戴土灰色面具,彷彿是剛從墳場爬出的鬼兵團。他們手持高脚杯,以「慢動作」的姿態,互相敬酒。玻璃輕觸的聲音和他們間歇發出的低沈叫聲,營造出一種詭譎慘澹的情境。一位身著土灰色殖民者女性服裝的表演者,緩慢走出人群,突然間「她」發瘋似地撕開自己的衣裙,顯露出庫斯摩男性赤膊的身軀,其餘的人接連撕開彼此土灰色的外衣和面具,呈現出得以自由活動的肉體,逐漸進入一種出神(trance)般的舞蹈。他們以長鞭抽打地板,產生出鳴槍的聲響。同時,四位女舞者持手槍進場,含敵意地瞄對觀衆,徐緩通過舞台。

庫斯摩首先撕開自己身上所穿的女性殖民者的衣裙,象徵著被殖民者的民族自決。但是,若以首先撕裂「女人」的形象,比喩爲對「外來者」、「侵略者」的反動,筆者難以苟同。或許,庫斯摩以被殖民地的角色,比爲「被女性化」和「被壓迫」的角色,而藉撕裂的外衣和蛻去束縛的「形象」,來諭示一個民族的解脫、自由和重生。

庫斯摩的創作理念著重在以表演藝術作爲對文化、社會的探究和反思。他所尋求的不是一個「符號化」的傳統,也不是一個自限的「個人風格」,而是他個人對於土地、文化、環境的學習和自覺。《穿越銅鑼之路》即是庫斯摩以祭禮般的舞蹈劇場,反觀印度尼西亞一段漫長的殖民地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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