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月間，加拿大蒙特婁市的街道上，隨處可見有英國現代舞「壞男孩」之稱的克拉克（Michael Clark）的海報。偶爾碰見一些法語不流利的觀光客，正以英語談論前一晚某舞團的演出。這些都是因爲當時蒙特婁正舉辦第六屆國際新舞蹈節（Festival International de Nouvelle Danse，簡稱FIND）。
這一屆的FIND爲期十二天，介紹來自英、法、比、荷、西、美、加等七個國家十六支舞團的四十多場表演。除了緊湊的演出之外，主辦單位還安排了編舞家及舞評家的座談會、影片介紹及首演後的招待會。由於節目豐富，FIND自然吸引來自歐美地區的舞蹈家、舞評家、經紀人及舞迷前來共襄盛舉。此外，FIND所邀的舞團不是當今最受歡迎的巨星，就是勇於創新突破的後起之秀，而後者的比例往往又遠高於前者。所以，觀衆可以一窺目前舞蹈潮流的最新動向。
龐克版《春之祭禮》
由於第六屆FIND特別介紹英國的舞團，因此，開演的殊榮便非宣傳海報上的克拉克莫屬了。克拉克出身傳統的英國皇家芭蕾舞蹈學校，如今卻以「標新立異」建立他在現代舞蹈界的地位。以他在本屆FIND的表演爲例，作品名爲Mmm（即Michael Clark's Modern Masterpiece之簡稱），內容是克拉克爲舞劇《春之祭禮》新添的龐克版本。
Mmm中最具代表性的動作，即是股盆向前挺、肩膀向後傾的走步。這種違反人體結構的姿態所產生的視覺效果，乃是從脚尖一直到頭頂的無限延伸。Mmm這齣作品還包括克拉克的母親上空出場的客串演出！
然而，這場演出最出人意料的不是這段小揷曲，而是舞劇演到一半，就提前結束了。等到側台的人出來獻花，劇院的燈全亮了之後，觀衆才莫名其妙地離席。次日，主辦單位的說辭竟是克拉克因演出不順，並感到不祥的徵兆，所以毅然決定中斷演出。這就是本屆FIND的開場鮮事。
叛離常軌的DV 8
這次FIND的壓軸好戲則是來自英國的另一個舞團──DV 8身體劇坊（DV 8 Physical Theatre）。DV 8和英文deviate（脫離常軌）同音，舞團的名稱也未出現任何有關「舞蹈」的字眼。可見紐生（Lloyd Newson）所率領的這支舞團的宗旨，在於用身體語言來傳達一些脫離傳統規範的題材。而看過DV 8描述四個男同性戀者的成名作《無彩人落空的夢》Dead Dreams of Monochrome Men的人，一定無法忘懷紐生用踩、摔、撞等激烈的肢體動作所帶來的殘酷感受。
這次DV 8帶來的新作MSM（Mem having sex with men的簡稱）延續了紐生對同性戀題材的偏好。不同於《無彩人落空的夢》則是MSM全劇幾乎只有十秒鐘的舞蹈動作，其餘則是不同角色之間的對白。MSM探討一種稱爲「cottaging」的現象──即男人在公共厠所和陌生男人所進行的性行爲。其所有的對白都來自有過上述性行爲經驗者的訪問吿白。因此，整支舞彷彿是一場活生生的紀錄片，其表達手法是那麼坦白而直接。有心理學背景的紐生似乎想透過這種毫不遮掩的方式，去揭發與剖析那些從事社會禁忌行爲者內心的不眞誠面。
MSM變化多端的舞台設計，同樣引人入勝。舞台上起初的一面格子牆，一變而成一間剖開的公共厠所。有時牆壁隔出一間間有馬桶的房間，供兩名男子進行私事；有時牆的一格轉過來變成實用的流理台及烘乾機，供演員洗手。牆上的格子也可以打開來，供演員穿梭進出。但是，七名男演員精湛而投入的演出，才是MSM所以震撼人心的主因吧！
有綿羊在鳴叫的奏鳴曲
FIND同時也呈現較輕鬆的作品。比利時編舞家德媚（Michèle Anne De Mey）的舞團演出《奏鳴曲555》Sonatas 555，帶給觀衆一場音樂與舞蹈的洗禮。舞台佈置得悠閒雅緻，台上有些撞球桿及一張下圍棋的小方桌，九名衣著輕便的男女舞動其間，另外還伴著一隻可愛的小綿羊。
在史卡拉第（Scarlatti）大鍵琴奏鳴曲及綿羊間歇的鳴叫聲中，舞者坐在角落抽煙，盡情地聊天、和綿羊玩耍，並不時隨興地站起來展現幾個活潑的舞步。但是，當舞步漸入高潮時，舞者卻戛然而止，然後毫不在乎地走開。結尾時，全體舞者都表演了一段依個人風格、看似隨興而發的舞步，動作極具水準及冒險性。這種因喜悅而起舞的舞蹈作品，散發出一股澎湃的活力，令觀衆對那種無憂無慮的田園生活，嚮往不已。
向艾維斯致敬
來自荷蘭的女編舞家布蘭克（Beppie Blan-kert）以她對美國二十世紀初作曲家艾維斯（Charles Ives）的精湛詮釋，傳達了另一種溫馨的訊息。布蘭克的音樂素養是公認的。這次她不僅讓聲樂家與鋼琴家和舞者現場同台演出，以表示她對艾維斯作品的敬意；同時，還將艾維斯不凡的人生經歷納入作品內容。雖然此舞碼是以小品形式呈現給觀衆，但是由布蘭克把艾維斯樂曲無調而不協調的特色轉化爲創新又極富趣味的雙人動作看來，布蘭克編舞的功力確是出神入化。這齣也稱爲《艾維斯》的舞碼，編排手法緊密而完整，使觀衆回想到二十世紀早期的美式家居生活。
懷念故人
至於加拿大本國的舞團，過去極少由魁北克以外的舞團參與。但主辦單位這次卻選擇多倫多「製舞者」（Dancemakers）的新作《一段平凡生活的日誌》Chronicles of a simple life來參與演出。「製舞者」是一九七四年由一群剛從約克大學（York University）舞蹈系畢業的學生所創立。這些人是全加拿大最早的一批舞蹈學士。不過《一段平凡生活的日誌》是由法國羅蘭比堤舞團前任團員貝那生（Serge Ben-nathan）所編。貝那生目前是「製舞者」的新任藝術總監。
《一段平凡生活的日誌》是貝那生爲懷念一位剛去世的好友而作。舞作由十幾個小片段組成，有些片段模擬小女孩跳格子玩耍的情景，以表現人生中純眞的喜悅；有些片段描述舞者徒勞地捕捉身旁的幻影，然後絕望地離去。數個片段之後，總會出現一幅甜蜜溫馨如全家福照一般的集體靜姿，彷彿影射男主角總可以在經歷了人生各種波折後，回到家人的懷抱中，受到溫柔的撫慰。
最受歡迎的「D」
由於第六屆的FIND節目豐富，限於篇幅無法一一介紹。整體而言，作曲家史特拉汶斯基的《春之祭禮》深受歡迎。除了前述克拉克以此曲編舞外，蒙特婁的編舞家秀娜（Marie Chouinard）也以它進行對生命的歌頌。不過，根據投票顯示，本屆最受歡迎的舞團是唯一來自美國的代表，亦即在現代舞蹈史上已占一席之地的比爾．提．瓊斯和阿尼．仁舞團（Bill T. Jones／Arnie Zane Dance Company）。他們的舞劇《在水中的D》D-man in the Waters帶來對生命的新希望。
FIND自舉辦以來，在亞洲方面只有日本的舞踏表演團體曾獲邀參加。筆者希望FIND能在將來邀請更多歐美以外的舞團，如台灣的舞團，來參與演出，使FIND成爲名符其實的國際性前衞舞蹈節。
文字｜林亞婷 加拿大約克大學舞蹈系碩士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