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舞蹈和語言一樣，存在於所有人類的社會。也和語言一樣，舞蹈具有力量。」這是錄影集《舞蹈》的總策劃葛勞爾女士（Rhoda Grauer）爲她的這個空前鉅獻所說的一句話。

在現代一般人心目中，舞蹈（不論是芭蕾、現代、民族等）就是舞台上的表演藝術。至於社交舞、靑少年的迪斯可、宗敎的動作等則少受注意，因爲它們不「藝術」。但是不論是否藝術（再者藝術的定義也不見得統一），舞蹈的功能只有一個，即以人體的動作和造型來表達他的思想情感。正如《詩經，大序》所記：「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跨五洲十八個地區的舞蹈內容

《舞蹈》Dancing是一套八卷的錄影集，其製作的目的在於從跨文化的角度來環視世界諸民族的舞蹈規律、訊息和意義。它結合了長久以來分工而不合作的舞蹈美學與舞蹈功能兩種硏究方式，實地到五大洲十八個地區去拍攝，不以歷史演進的縱線，而以功能主題的橫線編排了八集，耗資二百萬美金。一九九三年全集完工時曾在美國公共電視播出。另外還有一本導覽的書出版（見後）。

世界舞蹈豐富多樣，跨文化的硏究也早有所聞。但是能夠蒐集這麼多資料，涵蓋古典、現代、社交、民間、戲劇、宗敎等範圍，將這個動態的藝術以現代科技的視聽方式呈現出來，又能以舞蹈的社會功能爲主軸來貫穿，自然是新穎而且事半功倍了。這一個成就無疑要歸功於近幾十年來舞蹈作爲一門學術硏究的發展。和音樂一樣，舞蹈雖然是表演的藝術，也是一門學問。表演藝術是一棟看得見的華麗建築，學術硏究是該建築看不見的牢固地基。如果沒有多年來學者們所奠定的舞蹈硏究基楚，這一套珍貴的舞蹈資料是不可能完成的。

一套八集開啓舞蹈的魔力

《舞蹈》錄影集的各集內容如下（每集58分鐘）。

一、〈舞蹈的力量〉The Power of Dance，主題是舞蹈作爲文化認同的標幟。

以舞蹈家安寶易（Jacques d'Am-boise）在紐約敎導大群兒童舞蹈開始，繼以聖彼得堡的芭蕾敎學、南印度的波羅多舞（Bharata Natyam）敎學和百老匯舞來提出一連串問題：我們如何發揮身體的潛力？用它作什麼？它又如何改變了我們？安氏說：「你可以在任何地方舞蹈。你可以在腦中和心中舞蹈。舞蹈沒有界限。」這一集是對舞蹈的力量（魔力）的至高頌讚。

二、〈舞蹈之主〉Lord of the Dance，主題是舞蹈作爲宗敎信仰的表達。

許多宗敎都通過人體的動作作爲崇拜的媒介。本集以印度（包括波羅多、卡塔卡里等舞種）、西非奈及利亞、西班牙和古希臘的舞蹈爲例。其中對傳統基督敎之反對舞蹈和西班牙敎會之特許保留舞蹈有淸晰的解說。宗敎舞也能雅俗共賞，亦有其價値。正如一位印度女敎師說的：「朝拜當然是一種藝術形式；而藝術形式也可以作爲娛樂，只要不失其藝術價値。」

三、〈性與社交舞〉Sex and Social Dance，主題是舞蹈作爲文化規範的表達。

太平洋島民舞蹈時，男女都赤裸上半身。外界認爲不雅，然而他們男女有序地排列，只重群體動作的整齊，毫不相觸。因此當他們看到衣冠楚楚的西方男女親密相擁而舞時，不免大吃一驚！本集以西方社交舞、太平洋群體舞、摩納哥家庭舞等來硏究舞蹈所代表的不同社會的兩性關係。最後以自由發揮，不一定成雙成對，也沒有男女動作分別的搖滾舞來顯示最近的發展。

四、〈宮廷舞蹈〉Dance at Court，主題是舞蹈作爲社會秩序與權力的表達。

以法國路易十四宮中的芭蕾、日本宮廷的舞樂、西非加內王宮廣場的舞蹈和中爪哇皇宮朝廷的古典舞爲例，說明不論東西，舞蹈不但是貴族養成敎育的要求之一，更是當權者確定君主權力和維持秩序的象徵與媒介。凡爾賽宮跳錯舞步的貴族甚至於難以在社會上立足。

五、〈新世界，新形式〉New Worlds, New Forms，主題是舞蹈作爲文化融合的媒介。

本集完全集中於美洲。非洲黑人被強迫運到美洲來，不知不覺地將其傳統也帶來了，其中的舞蹈動作融入原來已存在的歐洲文化，產生出新的舞種，繼而風行全世界。舞蹈的例子有巴西民間及城市的森巴舞，美國黑人所創作的許多新的流行舞種，這些新舞種也仍然各有其功能：宗敎祭典、嘉年華會、社交場合和舞台表演。

六、〈舞台上的舞蹈〉Dance Center-stage，主題是舞蹈作爲古典藝術的表現。

全集以俄國聖彼得堡基輔芭蕾舞團和日本東京歌舞伎爲中心來介紹東西兩方舞種作爲古典藝術的代表卻能歷久彌堅。這是兩個迥然不同的藝術，前者從上層社會開始而普及大衆；後者從市民階級興起而上達權貴。但其所代表的藝術價値和社會意義則沒有多大不同。

七、〈個人與傳統〉The Individual and Tradition，主題是舞蹈作爲藝術家個人創作的表現。

二十世紀西方個人主義的盛行產生了許多傑出而有個人特性的編舞家。他們「挖掘個人的經驗，拓廣界限，訂定或再訂規律。這正是許多現代編舞者創作新舞的途徑。」本集介紹活躍於美國的現代舞重要人物及貢獻，包括許多珍貴的歷史鏡頭。所介紹的人有鄧肯（Isadora Duncan）、聖丹妮絲（Ruth St. Denis）、鐵．雄（Ted Shawn）、葛蘭姆（Martha Graham）、帕芙洛娃（Anna Pavlova）、鄧翰（Katherine Dunham）、巴蘭欽（George Balan-chine）、艾利（Alvin Ailey）、泰勒（Paul Taylor）、康寧漢（Merce Cun-ningham）、莎卜（Twyla Tharp）、費根（Garth Fagan）等大師；也有永子與高麗（Eiko and Koma, 日本）和Sar-dono Kusumo（印尼）。

八、〈世界共舞〉Dancing in One World以一九九〇年九月洛杉磯的環太平洋藝術節爲中心內容，以表達不同背景的人能通過舞蹈互相瞭解和尊重，即世界大同的含義。

這裡主要呈現的舞種來自夏威夷、美國印地安人、澳洲原住民、印尼峇里島等。也有峇里兒童參觀墨西哥學校、荷蘭舞團運用澳洲原住民舞蹈動作，洛城黑人即興舞，和MTV舞等等。整集的主旨在說明傳統與創新可以相輔相成。誠如舞蹈節總監賽勒斯（Peter Sellers）說的：「生活在現代，你並不需要抛棄過去。」

避開以往以西洋爲中心的偏頗但中國舞仍被忽略

總的來說，這一套錄影集資料豐富，編排新穎，眞實地拍攝和歷史的鏡頭尤其可貴，其跨文化的處理則令人體會到舞蹈的世界通性，避開以往以西洋爲中心的偏頗。這一點正反映出西歐中心主義文化觀已逐漸褪色，代之而起的是世界文化的平等觀。

不過全集仍然有美國爲主的趨勢，第一、三、五、七和八集都用到大量美國資料。這當然和其工作人員及觀衆對象以美國人爲主有關。製作人說，他們不可能將全世界的所有舞種都收入，這一點是可以理解的。但宮廷舞蹈缺少泰國、民間舞蹈缺少東歐、宗敎舞蹈缺少西藏、戲劇舞蹈缺少中國……總令人有點遺憾。其實號稱五千年文化的中國在整個錄影集中連影子都沒有。另外近年興起的歐洲文藝復興與巴洛克舞也不幸被忽略了。

配合影集的書，《舞蹈：動作的滿足、力量與藝術》由約那斯（Gerald Jonas）撰寫，二百五十多頁，分爲八章。不過其次序和錄影集有些出入，章名也有點不同。例如書的第四及第六章分別是錄影的第三及第五集。而書的第一及第八章則相當簡短，又和錄影集內容相差較大。可能是書早一年先出版的關係。但其它文字深入淺出，頗爲流暢。而其衆多的圖片（有的是錄影集畫面所無）及大量參考書目則頗有助於欣賞及硏究。

 

文字｜韓國鐄  北伊利諾大學音樂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