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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樹熙(右一)認爲創作讓人向內挖掘自己,並面臨軟弱和晦暗的一面。(許斌 攝)
特別企畫 Feature 特別企畫/無際焦慮.無限創作/音樂篇

凝澱淡漠時代的感受

當世紀末人際關係疏離時,本土音樂創作者如何攫住焦灼慌亂的心靈?陳樹熙將內在的「有所不滿」化爲「客觀的存在」、金希文以宗敎情懷譜寫生命之愛、曾興魁化專業西樂訓練爲本土關懷,然而,他們一致遭逢自身藝術人格與大環境之間的扞格,面對聽衆的流失,他們卻仍堅持相信,唯有貼近藝術源頭,活水才能源源而出!

當世紀末人際關係疏離時,本土音樂創作者如何攫住焦灼慌亂的心靈?陳樹熙將內在的「有所不滿」化爲「客觀的存在」、金希文以宗敎情懷譜寫生命之愛、曾興魁化專業西樂訓練爲本土關懷,然而,他們一致遭逢自身藝術人格與大環境之間的扞格,面對聽衆的流失,他們卻仍堅持相信,唯有貼近藝術源頭,活水才能源源而出!

如果音樂這門藝術,從誕生到被人聆賞,有階段性可言的話,那麼創作和引領這門藝術的「上游」,應該就是作曲者了。在台灣,音樂創作者所感受到的焦慮大多來自兩個面向:其一是自己內在的、藝術人格不斷地自我要求突破與提昇;其二則來自大環境對於音樂創作的漠視和忽略,引發創作者對於自身價値的質疑。

創作者內心的自我衝突

專職作曲的作曲家曾興魁認爲,「焦慮」對於一個創作人來說,應該是一個很平常的現象,只是程度多少的問題。而會使他感到焦慮的情況,通常是在醞釀作品的同時,就必須決定作品的風格到底是要在藝術成就上自我精進?或是迎合大衆的口味、著重在藝術的溝通功能上發揮?「曲高和衆」不但是作曲家心中遙遠的夢想,也是現實中難以持衡的天平。

現任省交副指揮的作曲家陳樹熙談到自己的創作動機時,則直言說是因爲「有所不滿」,而非僅一時的焦慮。他的焦慮通常顯現在音樂創作過程中的一個獨特現象:「因爲我所聽到的音樂,是別人聽不到的;除非我把它完成,變成一個客觀的存在,否則對我以外的人而言,這段音樂就跟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對作者而言,是眞眞切切縈繞在耳邊的音符,如何能夠透過感官知覺來傳遞給他人了解?除非重視它。然而「這時你就會開始不斷與自己的掙扎,看看自己究竟要對自己誠實到什麼樣的地步。創作會讓人不斷地向內挖掘自己;換句話說,你會面臨到是不是眞的要去承認自己也有軟弱和晦暗那一面的憂慮」。

藝術創作具有表達時代的特質

由於藝術家是通過事物個別的、具體的外貌,來揭示生活中普遍的和本質的眞實,因此在作品中,必然會對外在環境有所反映。作曲家也不例外。回顧國內相關的文化建設不難發現:民國七十六年國家音樂廳落成,無疑地是國內音樂藝術發展過程中,最重要的里程碑。這座專屬於音樂(而非與戲劇、戲曲、舞蹈甚至同一領域的歌劇共享)的殿堂一啓用,的確馬上將國內音樂演出的硬體條件推向國際級的水準。不過十一年來,相對於硬體建設的完善,在軟體部分的──本土音樂藝術的源頭──作曲,卻不見得到多大提昇:愛樂人口對於國產作曲家的音樂熟悉度不高、整場都演奏現代音樂的音樂會上座率偏低(但十幾年來一直有計畫發展的打擊樂則不在此列)、國內各演奏團體演奏現代音樂的意願和比例也都偏低等等,及種種因素影響下,本土作曲家可說很難找到自己可以伸展的空間。

近年來,本土化的意識逐漸高漲;藝術創作者易感的心靈,自然難以忽略外在環境的變化,音樂界也早有開此風氣的先驅:如馬水龍《梆笛協奏曲》融冶中西樂,或許常惠蒐集台灣原住民歌謠等。而現在除了中樂的創作演出形式有十分豐富的面貌之外,以本土爲題材,而以西方正統音樂訓練寫就的樂曲創作也蔚爲主流,如《一九九五序曲》(蕭泰然)、《草螟弄雞公》、《大地之舞》(鍾耀光)、《馬蘭組曲》(金希文)、《山地即景》、《高山之歌》(陳樹熙) ……等。在這個潮流下,許多委託創作的單位,也希望藉著委託國人作曲的這個動作,表達一份自己關愛鄕土的意識。然而委託者就能眞正地了解和尊重作曲家的創作空間嗎?曾興魁提到,「有時」作品會因爲種種原因,被委託單位要求刪改。已經習慣有精華版、精采片段、重點摘錄的人們,對於被略去的部分,竟然輕忽到彷彿它們從來未曾存在過般;觀者狹隘的視野,對創作者而言,又豈是可解的焦慮?

現實環境的衝突與創作活動間的聯繫

大量的接受委託作曲、本身也兼任音契合唱團指揮的金希文,就對國內環境的惡質感到憂心:「有時我在作曲的過程中,會抬起頭來問自己:這樣做到底有沒有意義?有沒有價値呢?」在所有藝術領域的創作上,還有什麼會像現代音樂的作曲家一樣的孤單?除了創作費少、演出機會少、聽衆更少之外,這樣的孤單還來自於台灣的音樂人口無法分辨作品眞正的好壞,讓醉心於藝術領域的創作者沒有什麼成就感可言。要把持住自己不從創作的路上退縮下來,需要多大的勇氣?!

面對現實世界的咄咄進逼、創作之路的迂迴與迢遠,藝術家如何能繼續超越時代、凝澱生命的深層感動?於是金希文透過堅定的宗敎信仰,一次又一次得到安定和助他創作不懈的動力。而陳樹熙的作法,便較像是藉著不斷修練而強壯自己的武士般,積極介入未來世界的主流──電腦,嘗試結合資訊時代的工具,平行交流和散布更多的愛樂種子。其實創作者何須克服對未知的焦慮?藝術創作的超越現實、讓人在現世的生活中得到昇華和啓發,就是一種對外在環境的批判和反擊。這是預感世紀末漫天捲來的紛亂變動、爲傳統的、美好的價値保留一席之地?或是讓藝術提早爲末世紀徹底的人際疏離提供再融合的管道?如果我們失卻了誕生藝術的源頭活水、再找不著貼合藝術創作者心靈的方式,只怕人們早晚被用過即丟的抛棄式流行文化形塑了品味,最後仍是在無邊的焦慮等待中匍匐而行,而不知所終了。

 

特約採訪|郭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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