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凡德吉帕斯創作時並不以「編舞者」自居,他的創作語言常來自與舞者嘗試直覺的肢體反射動作。《非關慾望》藉由精準的肢體技術,解放人性中潛藏的欲望。作品從許多不同的睡姿開始發展,進而展現一片令人驚異的想望冰原。
我在十二年前創立了比利時現代終極舞團(Ultima Vez),在這之前我比較算是一個演員。舞團每次不同的表演都採用不同的工作方式,有時候參與表演的人也不一樣。歷年來共有十三齣作品,都是根據演出的需要來選擇合作對象。
求生本能與反射動作
我的第一部作品是What the Body Does Not Remember(1987)。因爲我不是舞者出身,我並不是從舞蹈的語彙開始創作,對我而言,這個作品的創作語言非常直覺,是來自肢體的反射動作,也就是在你思考之前所做的動作,在你能控制肌肉之前的一個反應。因此在這部作品裡,反射性的肢體動作比控制肌肉運動要來得重要得多。
當然爲了演出,我必須結合這兩種方式創作。我跟優秀的舞者也跟演員及其他非舞者合作。如大家所熟悉,舞者的動作總是要控制得非常完美,但我要他們演練反射性的動作。當然,要表演「偶然發生」的動作其實很矛盾,在某種情境中當下的動作,第二天必須還能「表演」出來,必須能夠控制自己的肌肉,整個呈現過程因而相當人工。我很少從舞者的體型或動作完不完美來考慮。我認爲,每個人都能跳舞,但並非每個人都能成爲很有技巧的舞者。我不只以舞蹈技巧來選擇合作的舞者,他們還要能詮釋表演的戲劇性,目前我所合作的舞者都具有性格上和舞蹈上兩者的優點。
訓練過程中我們從求生的本能開始發展:如何保護自我;最後我們發展出很多場景,其中有一景〈暴風雨〉Storms,對我來說很重要。事實上,我們根本就是在抛磚塊,互相把磚塊往上、下抛。奇怪的是,沒有人質疑這段表演到底是不是舞蹈?對我來說,這個場景就是把磚塊從一端抛到另一端,舞台上的表演者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等這場「風暴」結束。我們從丟石頭開始排練,重要的是,一旦你和某種物體一起表演,相對之下,這些物體反而形成一種諷喩;你一把石頭丟出去,它就處於失控的狀態,關鍵在於如何面對自己的直覺反應。我讓舞者往頭上抛出磚塊,然後盡量以最長的時間待在磚塊下方。
當我編排動作的時候,總會潛藏著所謂的劇場性或戲劇性。有時候我很慶幸自己不是舞者出身,因此可以從攝影、電影或文學的角度去思考創作。所以在這個作品裡,我們挖掘這些反射動作,這些直覺反應,有可能只是局部輕微的肌肉顫抖,或是半夜睡著時身體一點點的抽搐,不受意志控制。
源自內在動力的創作起點
當然經過了這些年,所謂戲劇靈感會改變。這十年來我並沒有一直抛磚頭;一般人打下了創作的基礎,便繼續沿著這個基礎發展創作概念;但是說到創作的狀態,就不一樣,應該源自於內在的動力。如此次來台演出的《非關慾望》In Spite of Wishing and Wanting裡所呈現的就很不一樣,表達的主題是有關我們無法掌控的東西,也就是慾望。同時,虛浮的慾望促使我們給予「慾望」一個定義,所以能從各種不同的角度來看慾望這件事。總而言之,不論是情感、感受、慾望或是一個想望,我們都無法描述,無法理解,也無法表演。所以《非關慾望》的主題多半是不同的情感和想望。這些都無法以言語描繪,無法完整地表演,我們很難定義說這個就是那個,無法量化我們的快樂,而是以一種內在狀態爲主。例如,在我第一個作品裡,當舞者把磚塊抛往空中時,如果舞者不移動,現場就會出事,因此不須等到舞者後來的移動,觀衆立刻就會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了解舞者動作的意義。
我覺得目前我們創作上最大的革命,是以一個「點子」(idea)爲主要創作中心,這也就是爲什麼在戲裡我還用了很多文本以及短片,來當作溝通的媒介。當演員說台詞的時候,我也編排了肢體動作(副文本)來解釋爲什麼用這樣的表演來詮釋文本。我不以「編舞者」自居,而是尋找不同的故事。
我編過一個作品叫《她的身體不適合她的靈魂》,我想了解我們的感官、嗅覺、聽覺、觸覺,外在的文化環境如何影響個人的身體。當時我覺得跟盲人合作會非常有趣,我想了解當一個人看不見外在世界時,會如何移動肢體。於是,我開始跟兩位完全沒有舞蹈經驗的男女盲人工作,解釋移動和觀察他們如何學習舞蹈的過程。這樣的工作方式,影響了整齣作品的結構,改變了以往空間分配的方式等等。從此,其中的一個盲人舞者,薩伊,開始跟我們合作,他在五年內演出了四個作品。現在我們不再以薩伊的視障爲工作方式的目標,而他也已經跨越了這個阻礙成爲我們的團員,不再恐懼舞台前沿。多數人不再把他當成一個盲人,而是我們的一個舞者。
講座時間:五月二十三日下午兩點半
地點:誠品敦南書店視廳室
記錄整理:傅裕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