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寛西摩多(Drew Sarich飾)與排水獸。(Brinkhoff/Mögenburg, Hamburg 攝 Stella娛樂世界 提供)
柏林 環球舞台/柏林

華麗的移植

談音樂劇《鐘樓怪人》

《鐘樓怪人》取自衆所皆知的題材,用旣有的動畫作演出底本,把旣有的戲劇佐料雜揉,加上華麗的新調味,粧點一夜的戲劇酒饌點心,請柏林人品嚐。

《鐘樓怪人》取自衆所皆知的題材,用旣有的動畫作演出底本,把旣有的戲劇佐料雜揉,加上華麗的新調味,粧點一夜的戲劇酒饌點心,請柏林人品嚐。

大文豪雨果(Victor Hugo)的浪漫主義名著《鐘樓怪人》Notre Dame de Paris自一九二三年起被好萊塢改編成電影之後,總計有九部電影與兩部電視影集拍攝過這個以巴黎聖母院爲背景的革命故事。直至一九九七年迪士尼正式邀請鐘樓怪人進入它的動畫王國之後,此題材才在以娛樂爲主導的電影市場上得到全球的商業性成功。此次迪士尼比照《美女與野獸》Beauty and Beast以及《獅子王》The Lion King進駐百老匯的成功前例,再把《鐘樓怪人》Der Glöckner Von Notre Dame請入音樂劇場,選在德國柏林作全世界首演。

筆者在一九九九年六月十七日在柏林的菠茨坦廣場音樂劇場(Musical Theatre Pots-damer Platz Berlin)觀賞此音樂劇的演出。此音樂劇場是特別爲了《鐘樓怪人》而建,在一九九九年六月五日《鐘樓怪人》的首演當天正式啓用,預計像《悲慘世界》Les Misér-ables、《貓》Cats等音樂劇演個十年不墜。此劇院耗資龐大,建在當初柏林圍牆的所在地上。當地的媒體仔細計算過戲院的投資以及戲本身的製作成本,結果是《鐘》一劇必須演出五年以上,且每一場演出都必須爆滿,收支才能完全打平。

當今音樂劇講究排場的瓊堆玉砌,華麗是必須,輝煌是首要,故在佈景、音樂、舞蹈等視聽覺因素方面都必須呈現一場奢華的娛樂感官饗宴。《鐘》一劇取自衆所皆知的題材,用旣有的動畫作演出底本,把旣有的戲劇佐料雜揉,加上華麗的新調味,粧點一夜的戲劇酒饌點心,請柏林人品嚐。

就地取材,商機無限

迪士尼的動畫的特色是家喩戶曉的:涇渭分明的黑白勢力大對決,黑暗勢力的瓦解以及光明面的勝利,英雄主人翁的謳歌,一首又一首優美動聽又易學的揷曲以及主題歌,以及擬人化的動物角色。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創造商機:從電影的票房收入、各個動畫人物的週邊產品、電影原聲帶、主題樂園配合新動畫人物所設置的新遊戲等不變策略,締造無垠財源。

從《美女與野獸》被搬上百老匯的舞台並得到商業性的成功之後,迪士尼在原有財源之外另闢了商業戰場,正式進駐百老匯。在一九九八年再把《獅子王》中的大小獅群請上舞台,並在當年得到東尼獎(Tony Awards)的最佳音樂劇的殊榮。這些榮耀背後所遵行的製作模式和這次的《鐘樓怪人》如出一轍:就地取材於旣有的動畫底本。這種製作音樂劇的機制,省掉了許多前置作業的程序,包括音樂創作、服裝設計、編舞等音樂劇重要成分,都有藍本可供移植挪用,略去許多創作分娩的時間。

絲竹灌耳,感染力強

首先談談音樂的移植。迪士尼動畫的音樂情調是非常契合音樂劇的需求的,因其朗朗上口的流行性、以及殷實飽滿的感染力,假使被直接挪用到當今的音樂劇舞台上,並不會有格格不入的罅隙出現。《鐘》的音樂也全數沿用亞倫孟肯(Alan Menken)當初爲了電影動畫所創作的歌曲,由德國人米夏耶昆茲(Michael Kunze)塡上新的德文詞。唯一的新意是亞倫孟肯特別爲了此音樂劇再寫了三首歌:〈世界頂端〉Hoch über der Welt、〈愛絲摩達〉Esmeralda與〈吉普賽之舞〉Tanz der Zigeuner,三首新歌都富有吉普賽民族情味,以鋪砌營造吉普賽人放歌狂舞的舞台樣態。其他每一首則都直接移植,例如動畫的〈鬧翻天〉Topsy-Turuy,在音樂劇中同樣是〈鬧翻天〉Drunter-Drüber 。

音樂劇能不能抓住觀衆的注意力,常常取決於主要演員是否有繞樑唱功。《鐘》的演員唱功令人印象深刻,幾段考驗音域的獨唱都展現了主要演員的底子,例如寬西摩多(Quasimodo)的〈外面〉Draussen唱出了自由的渴望,並顯示出演員的寬廣音域;愛絲摩達(Esmeralda)在聖母院中爲吉普賽同胞祈願所唱出的〈幫助流浪人〉Hilf den Verstoss'nen,則是用如泣如訴的滄桑歌聲,釋放出身爲吉普賽的無奈與辛酸。

和一般音樂劇比較不同的是,此劇導演擷取電影配樂的概念,在非歌舞的演出片段中加入了配樂的使用。所以當演員以賓白演出時,台下的管弦樂隊也奏著沿用電影的配樂,目的是烘染各演出段落的戲劇情緒。由於現場音響設備精良,演員以及樂隊的音量搭配合宜,並沒有樂隊干擾演出的現象。

以音樂效果而論,《鐘》一劇表現是可圈可點的。專爲此劇所建的戲院擁有絕佳的音響環境,音控人員各方面的聲調效果都掌握得宜。二十三人所組成的管弦樂隊並非負責現場每一個曲目的演奏,而是和有些早已經事先錄好的音樂搭配。這個做法並未被現場觀衆察覺,筆者也是戲後閱讀節目單才知道此做法,預錄好樂章和現場的演奏交融而並未被察覺,可見音響的成功。

人物範本,動畫成眞

《鐘》劇的人物造型也完全依據動畫作設計。如果拿動畫人物造型和節目單上的劇照做一番比較,會發現連人物的服裝造型都幾乎一模一樣,例如主人翁寬西摩多的造型:暗赭紅色(動畫中則是暗綠色)的襤褸衣衫,變形的右臉,以及隆起的背部。其他如女主角吉普賽女郞愛絲摩達、大反派佛洛羅(Frollo)等人物的造型,也幾乎都是動畫的翻版。

比較令人驚艷的是三個沿用動畫版中的聖母院排水獸(gargoyle)角色。動畫中迪士尼把巴黎聖母院的建築裝飾排水獸擬人化爲三個喜劇角色,陪伴寬西摩多寂寞敲鐘的日子。在音樂劇中,三個排水獸伴隨著寬西摩多的獨白出現在聖母院的屋頂上。只見這時舞台上有三個石像紋風不動,靜默在三處。須臾,他們突然各自從基座伸展身體,開始動作、說話,引起觀衆席的一陣驚呼。這三個石像人物非常受到觀衆的歡迎,因爲他們的服裝非常成功地塑揑了三個喜劇調劑(comic relief)的角色。化妝師運用石膏作模子,詳實考究排水獸的造型,運用巧思把三個演員化成三個栩栩如「石」的角色,十分成功。此外,因爲情節設定三個石像只能被寬西摩多看到,其他角色是看不到他們的,所以充分考驗這三位演員在舞台上的不動耐力。

熱鬧編舞,轉化成功

美國籍編舞師拉爾拉波維奇(Lar Lubovit-ch)的編排概念也大都是沿用動畫電影中的舞蹈動作。動畫所呈現的舞蹈動作,其誇張性以及肢體延展性往往不是人類可以做到,所以拉波維奇必須在參考藍本的同時,考慮劇場舞台本身的場面調度限制的特性,作各段歌舞的編排。上半場最精采的一段舞蹈是〈鬧翻天〉,這一群舞的場面是描述巴黎人狂歡的場面,其中加了許多吉普賽人的民族舞蹈以及雜耍,絢麗的服裝配搭目不暇給的群舞設計以及合唱的氣勢,整個舞台的華麗抓住了觀衆的注意力。下半場的〈吉普賽之舞〉則是表現了吉普賽在藏匿之地狂歡的舞蹈,女舞者的蓬蓬裙搭配上打擊樂器的使用,喧囂的樂舞在舞台上呈現群舞的熱鬧性,舞者整齊劃一的甩裙、旋轉動作,宛如萬花筒的眼花撩亂,卻又不流於紊亂。拉波維奇成功的轉化動畫中毫無羈絆的舞蹈,群舞緊湊熱鬧,獨舞力道也夠,以音樂劇的熱鬧性而論,有水準以上的表現。

但全劇也並不是沒有和動畫不同的地方,編導在結局以及全劇的基調還是做了適當的調整。雨果原著以寬西摩多和愛絲摩達都未能倖免於難作終,電影動畫因爲考量到廣大的兒童觀衆以及「善惡終有報」的說敎理念,寬西摩多和愛絲摩達都逃過死劫,如同其他三十幾部迪士尼動畫電影的結局,快樂作收。音樂劇由於觀衆群並非鎖定兒童爲基本觀衆群,故結局不須被約分至此。音樂劇的結局是愛絲摩達被判爲女巫,必須被處以火刑,寬西摩多解救不及,雖然他不再被囚禁於鐘樓囹圄,但是卻留下來不及救愛絲摩達的遺憾。

這樣的結局是基於全劇不盡同於動畫的基調所作的較合理的安排。由於動畫本身的強烈兒童訴求,使得電影不能過分強調佛洛羅恐怖統治的氣氛,而是必須處處注意到歡樂的氛圍。音樂劇雖以動畫做範本,基調卻是比較暗沈,燈光常常運用色片的使用,舞台不是浸漬在聖母院或吉普賽的祕密基地的暗藍色調中,就是聖母院外祝融燒天的紅色革命火焰,令整個戲的味道並未變成一齣兒童歌舞劇。這樣的基調推展到劇終,若是仍來一個狂歡大結局,突兀之餘,整齣戲所堆砌的暗沈色調將被破壞殆盡,所以導演在此做了不同於動畫的更動,是較適於歌舞劇的成人訴求。

基本上《鐘》一劇的演、歌、舞聯結得不錯,並沒有各自爲政的不協調現象,演員現場音準、音域的表現都很精確,舞蹈也呈現專業的水準,尤其是飾演愛絲摩達的德國演員珠蒂懷絲(Judy Weiss),其縱橫全場的淸亮但滄桑的歌聲,以及幾場吉普賽舞蹈的獨舞,都令人印象深刻。

電腦特效,華麗舞台

這次的製作,最令人驚艷的應是多媒體佈景的效果。此佈景是利用超過二十台的電腦投影機,把各個景片投射到舞台上的立方體,配合一些實景,兩者共生創造出巴黎聖母院的屋頂及內外部、吉普賽人的地窖基地、橋墩與河流等不同場景。例如寬西摩多被禁錮的聖母院鐘樓,舞台上其實只有高度不一的立方體,再用電腦從不同距離把聖母院的建築投影到這些立方體上,配上三個排水獸及寬西摩多,聖母院的屋頂外觀於焉形成。這種做法不僅順應現今多媒體劇場的流行趨勢,最大的優點是換景方便,立方體推滑便利,只要推進立方體,電腦投影片再爲這些立方體著衣上色,一個新的景色便出現在舞台上。除了換景快速,在表現一些舞台難以表現的戲劇場面也有其優點,例如表現佛洛羅從聖母院頂端往下墜,電腦投影片在舞台後方製造出景片快速捲軸般的效果,使得墜樓這個動作有快速逼眞的虛擬呈現;又如電腦在一景中把河流的投影打在舞台地板上,配合橋墩的景,表現出了湍急的肖眞。筆者坐在一樓第三排,如此的近距離,仍然對於整個電腦虛擬景面的肌理感到驚喜,可見這種新穎做法的效果驚人。

這種多媒體的虛擬做法,將舞台粧點得十分華麗眩目,不須辛苦造景,虛擬的肖眞幾秒內馬上矗立在舞台上。筆者之前對於多媒體劇場的新趨勢存有懷疑,但見到這種幾近電影剪接速度的換景方式,以及其營造的懾人效果,發現科技如和劇場緊密配合,更多的表演可能性將被開發。

鐘樓藍本,原汁上桌

從《美女與野獸》、《獅子王》、到《鐘樓怪人》,每一齣自迪士尼動畫改編的音樂劇都在相當程度上保留了電影的原汁原味,迪士尼堅持這種製作模式的原因値得深思。因爲電影的賣座,音樂劇又直接移植,許多觀衆在進劇場前已經知道甚至熟稔劇情、歌曲等等,燈暗後進入音樂劇情節的程序便少了許多屛障,和劇情產生共鳴速度也較快。再者平面銀幕將被眞人立體演出,動畫中的人物眞實地在眼前搬演絕對是一大噱頭,若是和動畫相去甚遠,迪士尼動畫「幻想世界終於成眞」的賣點便消失了。「移植」、「挪用」、「反白→剪下→貼上」等工作雖然少了創意,票房考量卻是重點。

綜觀《鐘》一劇,絕對是一場驚人的耀眼呈現。來自不同國家的演員雖只有排練三個月,卻展現了絕佳的演出丰采。多媒體的新試煉,配合動畫的底本,打造了一場華麗的觀劇經驗。

 

文字|陳思宏  台大戲劇研究所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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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正啓事:

本刊第85期〈台後粉墨的劇妝名角─王銀麗〉一文中,P.89與P91右上方的兩張圖片攝影/提供者部分相互錯置,特此更正並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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