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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札特(本刊資料室 提供)
音樂

莫札特、法國大革命與《費加洛的婚禮》

莫札特跟法國大革命有什麼關係?

《費加洛的婚禮》又哪裡呼應了法國大革命的精神?

電影《阿瑪迪斯》中,莫札特對那些批評《費加洛的婚禮》「俗得不堪入目」的王公貴族,大剌剌地宣言:「我就是個俗人啊!」

沒錯,《費加洛的婚禮》,是莫札特作品中,最世俗、最通俗,也最庸俗的一部。但是,「俗」的劇情加上「雅」的音樂,讓《費加洛的婚禮》成了一齣「跨界」的戲!

莫札特跟法國大革命有什麼關係?

《費加洛的婚禮》又哪裡呼應了法國大革命的精神?

電影《阿瑪迪斯》中,莫札特對那些批評《費加洛的婚禮》「俗得不堪入目」的王公貴族,大剌剌地宣言:「我就是個俗人啊!」

沒錯,《費加洛的婚禮》,是莫札特作品中,最世俗、最通俗,也最庸俗的一部。但是,「俗」的劇情加上「雅」的音樂,讓《費加洛的婚禮》成了一齣「跨界」的戲!

阿瑪迪斯狂想世界系列─歌劇《費加洛的婚禮》

6/30、7/4   7:30pm

台北國家音樂廳

7/2   2:30pm

台北國家音樂廳

INFO  02-33939888

台積心築藝術季─NSO莫札特歌劇《費加洛的婚禮》

7/7   7:30pm

新竹縣立文化局演藝廳

INFO  02-33939888

莫札特是個世上少見的神童,三歲開始彈琴、六歲開始作曲,而且無師自通就學會了拉奏小提琴。

莫札特的父親早早帶著他輾轉在各家王公貴族宮廷裡表演。莫札特的音樂令人迷醉,而他那分明就只是個兒童的模樣更令人驚異。

有一天,莫札特又到了一個他沒去過的貴族家,照例演奏了他自己新近譜寫的曲子,照例贏得了大人們的種種讚賞。音樂會結束了,不過才十歲左右的莫札特,按捺不住調皮的童心,在人家豪華寬敞的飯廳裡奔跑喧鬧起來。僕佣們尷尬著,不知該用對待小孩的態度還是對待宮廷樂師的態度,才算合宜。就在他們猶豫間,莫札特跌了一校,痛得哇哇大哭起來。

與瑪麗.安東涅相遇

幸好這時貴族家一位年紀相仿的小姐姐,對莫札特伸出了手,將他拉起來,並溫柔地安慰他,要他別哭。美麗又細緻的小姐姐,讓莫札特忘了痛;而鬼靈精怪的莫札特,也讓平常規矩端莊的小姐姐釋放了童心。兩個人躲進餐桌下,藏在桌巾布幃間,玩了一下午。

莫札特必須離開了,捨不得的情緒使他向小姐姐脫口說出:「我喜歡妳,長大以後我要娶妳為妻。」小姐姐臉上閃過欣喜與遺憾,她不得不誠實地對莫札特說:「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嫁給一個宮廷樂師。」能夠充分掌握音樂的莫札特,還無法充分理解十八世紀歐洲的貴族階級結構,他不管那麼多,他問小姐姐的名字,以便將來回來找她。

小姐姐回答:「我的名字是瑪麗.安東涅(Marie Antoinette)。」

瑪麗.安東涅當然沒有嫁給莫札特,她嫁給了法王路易十六,後來成了法國大革命中,被打倒的邪惡對象,最後跟路易十六一起上了斷頭台,在幾十萬巴黎市民面前,結束了她的生命。

莫札特與瑪麗.安東涅的幼時相遇,這流傳許久的故事,應該是虛構杜撰的吧!不過,感謝這樣一個其實不怎麼有創意的故事,提醒了我們一件經常被忽略的事實──生於一七五六年的莫札特,活在法國大革命前動盪、混亂的歐洲,他甚至活過了一七八九年,法國大革命爆發的那一年,到一七九一年去世。

「我就是個俗人啊!」

似乎很難將莫札特和法國大革命聯想在一起。因為他的音樂,如此忠實地遵從古典主義內在精神,光明、平衡、有秩序,永遠帶給人高貴舒適的愉悅感受。那裡面,怎麼可能聽得到巴士底獄的怒火,或斷頭台前鼓譟的暴民吼叫?是不容易聽到,但卻也不是絕對沒有。

電影《阿瑪迪斯》參考莫札特的傳記資料,在銀幕前塑造了一個讓許多人意外驚駭的莫札特形象。最是令人難忘的,除了莫札特那刺耳難聽的笑聲之外,應該就是他竟然可以大剌剌地對著王公貴族們宣言:「我就是個俗人啊!」(But, I'm a vulgar man!)

電影裡,莫札特之所以說這句話,因為別人批評他的歌劇《費加洛的婚禮》「俗得不堪入目」。是了,《費加洛的婚禮》,是莫札特作品中,最世俗、最通俗,也最庸俗的一部。

「俗」的地方,不在音樂,而在劇情,尤其是劇情裡所反映的階級立場。整個故事開端於貴族領主阿瑪維瓦伯爵自以為開明地廢除了中古傳下來的「領主權利」——可以自由奪取莊內侍女初夜貞節的權利。阿瑪維瓦倒不是真正相信,領主不該擁有那麼大、侵犯性的權利,他想像的是:因為表現得那麼大方慷慨,侍從侍女們一定會分外感激、崇拜領主,她們會自願送上初夜肉體來!

平日服務貴族的音樂,轉而嘲諷貴族

換句話說,這個領主非但不是退讓,而且還妄想更大的權利。《費加洛的婚禮》是四幕鬧劇,而鬧劇的基礎,正源自貴族領主錯得不能再錯的判斷。在大家對領主們享有的荒謬權力日感不耐時,阿瑪維瓦搞不清楚狀況,搞不清楚自己還能對侍從僕役們施展多少影響,也搞不清楚侍從僕役們擁有的新的智慧與能力。這戲當然很「俗」,因為它完全站在「俗」的一邊,諷刺嘲笑貴族,進而欣賞原本地位卑下的人,如何反過來戲弄地位高的人。這種戲,誰會覺得好看?當然是那些興奮期待看貴族出糗的人,而不會是莫札特要服務的王公大臣了!

《費加洛的婚禮》歌詞是羅倫佐.達.彭特(Lorenzo de Ponte)寫的,所以戲中對貴族的敵意,不能都算到莫札特頭上去。不過電影裡描述的,貴族觀眾對《費加洛的婚禮》的反應,卻並非無據,因為他們聽到了──莫札特竟然將平常用於服務他們的音樂,用在對他們而言再俗再醜陋不過的戲劇上!

這樣說吧,對於貴族的反感,必然隨時存在於僕佣農奴的心裡,只要有機會,這種情緒就會以各種形式發洩出來。像《費》劇的主題及其尖刻戲鬧,不會是新鮮的東西。新鮮的是、奇特的是,這題材、演出都以通俗為樂的戲,現在竟然配上了不同領域不同風格的音樂!

莫札特的音樂,使得達.彭特的劇情,增添了不可想像的力量。加了莫札特音樂,這戲就成了「混種」的產品,無可定義歸類的東西。既非俗也非雅,倒過來看,既雅又俗。

創造了一齣「跨界」的戲

  在這裡,莫札特畢竟跟法國大革命的時代精神,搭上了線。階級界限在動搖,社會品味跟隨著在動搖,事實上,原本古典主義的平衡世界觀也一起在動搖。《費加洛的婚禮》裡的音樂,仍然是不折不扣的古典主義曲風,然而將這種曲風嫁接去搬演侍從僕役的風俗鬧劇,這件事本身,一點也不平衡,一點也不安穩。

莫札特創造了一齣「跨界」的戲。重點不在於他是個「俗人」,而在他是一群衣冠貴族間,惟一一個「俗人」,而且不憚於伸張自己「俗人」的身分與原則。眾多「俗人」聚在一起,不會發揮什麼作用,一個如是浸淫於「雅」的貴族音樂內部,卻又可以不改其「俗」性的莫札特,那就不一樣,那就珍貴了。

聆聽《費加洛的婚禮》,讓我們省思:創造性的破壞,往往來自於群體中出現了格格不入的成分。這就是為什麼好的企業組織不能有太高的同質性。最稀奇、最值得被保護的資產,是那種懂得如何運用形式語彙,然而內在卻從來沒真正認同形式背後價值的人,他們最有機會創造出驚人的價值來。

《費加洛的婚禮》裡那個既端莊又促狹的莫札特,是我們最清楚的例證。

(編按:本文轉載自《費加洛的婚禮》,國立中正文化中心六月出版)

 

文字|楊照 作家、評論家、《新新聞週報》副社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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