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後半裡,新創歌劇得以成功的作品,均蘊含著獨有的「音樂劇場」理念,這些作曲者無不自舊有經典作品取經,他們也是歌劇演出的常客,面對四百年歌劇史,他們深切瞭解其中的新舊更替,均非空穴來風。舊作新演更以製作取勝,其中,音樂詮釋與舞台製作都為歌劇演出史寫下篇章,在歌劇史裡,歌劇導演終於開始有其特殊的地位。
歌劇為一國文化藝術發展的指標性,由新興國家於經濟狀況稍好時,即大興土木、蓋起劇院的情形,可以看到。台北國家戲劇院僅為其中一例,啟用至今,倏忽已廿年。開幕初期,成立「歌劇工作室」,請來國外專家協助訓練,擇期演出經典作品。另一方面,以委託創作方式,邀請國內作曲家,寫作獨幕劇,期能開啟以中文寫作歌劇的風氣,建立劇碼。由於諸多因素,「歌劇工作室」無疾而終,中文寫作歌劇成果不彰,開幕時的熱勁很快沈寂下來。有趣的是,十多年後,類似的戲碼再度上演:數月前,兩廳院成立「歌劇工作坊」;近月來,《梧桐雨》、《快雪時晴》、《夢蝶》等新劇密集推出。是否會不再重蹈當年覆轍,只能拭目以待。
新創歌劇開展「音樂劇場」概念
十六、十七世紀之交,歌劇於今日義大利北部城邦宮廷裡,逐漸成型。一六三七年,威尼斯蓋了第一家民間劇院,自此開始,歌劇的發展就與商業機制難分難捨,亦和科技發展脫不了關係;舞台技術史更是歌劇史裡的一環。觀察諸多重要劇院名稱裡,僅有「歌劇」(opera),沒有「劇院」(theater),即為明例。十九世紀管絃樂團的發展、各式樂器的改良和新造,均和歌劇脫不了關係。亦是在這個世紀裡,各式人才輩出,歌劇由以「歌」為作品的中心走向人聲、樂團與舞台兼顧的「劇」的方向。華格納的創作思考亦是在這一個基礎上孕育成長的,在多年的奔走、努力,徘徊於絕望與希望之間,終於有了拜魯特音樂節的開始運作,將華格納的「總體藝術」(Gesamtkunstwerk)付諸實驗,展現華格納的「樂劇」理念:歌劇亦是戲劇,更是劇場作品,其中,音樂係推動一切的主要媒體。華格納以其自身的作品作為實驗,成功地印證了這個理念。華格納之後,作曲家、文學家、各種身分的舞台工作者攜手合作,做各種不同的嚐試,力求突破。在如此的基礎上,十九世紀末、廿世紀初之時,歌劇受到劇場革命的影響,在敘事手法及戲劇結構上,都有著相當大的改變,歌劇不再只是以人聲唱出一個劇情的方式,「音樂劇場」的雛形隱然可見。
二次世界大戰以後,歐洲百業蕭條,亟待重建,耗資甚多的歌劇演出與創作都受到直接的衝擊。另一方面,隨著序列主義(serialism)作曲概念的興起,抹平了歌劇中寫作各角色個性差異的訴求;序列主義的追求絕對理性,更讓蔑視歌劇創作,成為一時的風氣。乍看之下,歌劇創作似乎面臨危急存亡的關頭。但也幾乎在同時,以不同方式結合音樂與戲劇演出的「音樂劇場」概念,成功問世。二十世紀後半裡,新創歌劇得以成功的作品,均蘊含著獨有的「音樂劇場」理念,這些作曲者無不自舊有經典作品取經,他們也是歌劇演出的常客,面對四百年歌劇史,他們深切瞭解其中的新舊更替,均非空穴來風。舊作新演更以製作取勝,其中,音樂詮釋與舞台製作都為歌劇演出史寫下篇章,在歌劇史裡,歌劇導演終於開始有其特殊的地位。
量少質精的特殊現象
二十世紀最後十年裡,東歐共黨國家的解體,也為歌劇世界帶來衝擊。對於愛樂者而言,更多的劇院、音樂節、劇碼,琳瑯滿目,選擇不易。對劇院經營者而言,又是另一番競爭景象,卻也衍生出新的合作關係。幾個劇院攜手合資推出新製作,巡迴演出,幾已成常態。劇院與音樂節合作委託創作,更是屢見不鮮。新作首演叫好,立刻有數家劇院安排後續演出,則是參與人士均樂於見到的。在歐洲,經過多年的嚐試,新創歌劇量雖不多,質卻很精,是進入廿一世紀後,很特殊的現象;有些時候,作品雖不出色,製作卻匠心獨具,一時也遮蓋了作品本質的不足。
歌劇開始的第一個兩百年裡,義大利文成為寫作歌劇的不二語言,奠下歌劇作品中音樂與語言、文學密切結合的範例,也成為日後以他種語言寫作歌劇時,必得先克服典範的課題。其間,雖在巴黎有法語歌劇的形成,相較於義語歌劇,其普及性難以望其項背。十八世紀的啟蒙主義氛圍,亦在歌劇發展中展現,取材的多樣化、新的歌劇劇種的成型、使用義語外的語言寫作,預示了十九世紀歌劇的多語現象。雖然如此,義語歌劇的強大傳統,由它在今日常演劇目中的高比例,依舊可以看到。若說四百年歌劇史,係站在義語歌劇的成果上,發展出其他語言的歌劇,亦不為過。
歌劇與傳統戲曲的本質差異
表面上看來,華夏文化裡的傳統戲曲,似與歌劇相當,二者皆有歌、有舞、有劇情。近年來,以不同的方式做「整合」的嚐試,更是屢見不鮮。然則,戲曲與歌劇實有本質上的不同。戲曲裡,歌、舞、劇情都集中在主角身上,並有一定的程式,否則亂了套,係難顯其美的;換言之,戲曲裡,音樂並不是推動一切的原動力。相形之下,歌劇裡,音樂若撐不出一片天,必然難以成功;反之,音樂成功了,劇情再無趣,依舊可以為人津津樂道,成為經典;梅湘(Olivier Messiaen)的《阿西西的聖方濟》Saint François d’Assise即為一佳例。戲曲的傑出演員必是全能演員,能歌善舞、文武全才,且由於一切都有固定章法,參與演出者僅有很有限的詮釋空間。在歌劇中,由於每部歌劇的音樂不同,歌者主要心力必須花費在音樂上,求其成就乃是第一目標;由於樂譜只提供了演出的基礎,留給詮釋者很大的空間。戲曲舊戲新演,不會有很不同的舞台效果;歌劇舊戲新演,則可能有截然不同的結果。二者相同的則是,演出者均需很長的養成期,傳統戲碼佔了劇目的大部分。
世界著名劇院裡,均係常年演出歌劇經典作品,不僅累積製作歌劇經驗,培養演出人才,也培養出諸多歌劇迷。亦唯有在如此的基礎上,新作品創作的品質方能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