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爵士樂是如何形成的?與美國爵士樂有何異同?
古巴原有音樂又是如何融入了古巴爵士?
有哪些傳奇演奏家與不可錯過的經典作品?
現今哪裡還可得見古巴爵士演出的俱樂部,或可體驗古巴爵士音樂的城市空間?
今年兩廳院夏日爵士派對邀請小號手山多瓦(Arturo Sandoval)來台獻藝,他由古巴逃往美國的過程改編成紀錄片《情別哈瓦那》,情節扣人心弦,也開啟我們對古巴爵士的好奇心。
1.西非宗教音樂與歐洲古典樂打造了古巴音樂
要說古巴音樂的歷史,必須追溯到殖民以前。雖然從西非到古巴的黑奴是殖民以後才出現,但這些黑奴也帶來了西非原鄉信仰約魯巴教(Yoruba),約魯巴宗教的音樂節奏與樂器傳至南美後被持續保存,並慢慢融入古巴原有文化。相較於北美,到南美洲的黑奴並未被政府剝奪自己的名字,就連宗教儀式與樂器、祖先都能代代傳承。西非對南美影響的深刻程度幾乎是完全保留。另一方面來自歐洲殖民國家西班牙、法國等,歐洲帶來的就是和聲式古典音樂,原本西非宗教音樂是人聲與鼓,並沒有定音系統,也沒有和聲概念。殖民的影響從文化上看,就是歐洲音樂進入了南北美洲,然後慢慢融入了古巴音樂。
2. 古巴爵士與美國爵士是同個祖先的表兄弟
殖民的歷史,除了關注南美的狀況也應納入北美來比較,它其實是一貫的脈絡。另一批同樣來自西非的黑奴到了北美,面對的文化環境卻天差地別:名字、宗教、樂器都被剝奪,幾乎完全沒有自由。這些黑奴與歐洲統治者混血後代稱為Creole,由於原本屬法定白人身分而能接觸歐洲古典音樂,但自十九世紀中期吉姆.克勞法(Jim Crow laws)立法之後,遭改判定為黑人階層。北美黑奴與自己的文化根源斷絕兩三百年,原有宗教、語言盡失,而在成為基督教徒後,再接受這群混血Creole帶來的歐洲音樂影響,而產生新樂種變成爵士樂。
拉丁音樂演奏家及學者Andy González(1951-)曾經譬喻,古巴音樂與爵士樂的關係就像表親(cousins),有同樣的祖先,但從西非離開各自到了南北美洲,再受殖民者歐洲的文化影響,開始加入了西非黑奴的原鄉音樂元素。
3. 古巴爵士在美國的生成過程
美國爵士樂在紐奧良生成,而拉丁爵士則是由一九四○年代在馬奇托(Machito)成立了他自己的afro-cubans樂團後,正式地把“afro-cuban”這個名詞介紹給美國的群眾,強調了非洲對古巴音樂的影響,而他當時的音樂總監馬里奧.鮑扎(Mario Bauzá,1911-1993)介紹康加鼓手加諾.波佐(Chano Pozo,1915-1948)給小號手迪吉.葛拉斯彼(Dizzy Gillespie,1917-1993)認識,代表了一位來自古巴的打擊樂手加入一個正統純粹的美國爵士大樂團,這是前所未有、而得以把拉丁爵士發揚光大的契機。到了六、七○年代,紐約同時可以聽到最純粹的爵士樂,也可以聽到最純粹的古巴音樂,這些樂手都必須懂這兩種音樂語言,往古巴爵士發展就是要雙語(bilingual),不只是「跨界」,而是融入。爵士樂本身的開放性格,什麼都可以進來,只要它的元素有即興、有爵士語彙,什麼節奏都可以,但要求的是兩造風格脈絡清晰,而不能只是沾一點邊。
4. 古巴音樂對拉丁美洲音樂流派的影響
以騷莎(Salsa)為例,七○年代紐約勃朗市(Bronx)的法尼雅唱片(Fania Records)為了讓新曲風成功進軍市場,而用chips、taco的調味醬“Salsa”來命名,因為所有拉丁美洲人都聽得懂騷莎!但是勃朗市的族群多來自波多黎各或多明尼加,加上少數的古巴人,所以騷莎主要是在波多黎各樂手間產生,也比較多由波多黎各人演奏,節奏緊密度、複雜度上跟古巴當地音樂仍然有差異。
這也反映出其他問題,當今在美國聽到有拉丁風味的傳統爵士樂,其實可能是古巴原有節奏(pattern)的簡化或變形(這可以說是美國的爵士樂手受到古巴音樂的影響,進而也發展出屬於有別與純正古巴風味的拉丁爵士)。
5. 古巴原有音樂如何融入古巴爵士樂
回溯到殖民時期,“danza”原意為跳舞、舞蹈,“Contradanza”(“Contra-Danze”或“country-dance”)由法國高級社交舞慢慢演變為“Danzón”,大部分舞碼搭配事先寫好的伴奏譜,但仍有部分即興片段,這些樂段後來深刻影響古巴音樂,例如恰恰(Chacha)、曼波(Mambo)都是從Danzón這些樂段獨立出來的,Danzón原本是在戶外彈奏,由純節奏出發而後加入長笛、絃樂,進到室內後改稱Charanga,一脈相承地由 Danzón、Charanga發展到Chacha等曲式。
古巴音樂的一大特色,在於樂器主導不同的音樂風格。以“Son”為例,Son本來有六樣樂器:tres、吉他、maracas、claves、bass、bongo,也叫Sexteto(六重奏)。自從一九一○年代產生以後,為了因應紐約爵士樂興盛的狂潮,一位古巴吉他盲人樂手Arsenio Rodríguez(1911-1970)讓Son產生了一次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在一九四○年代加入了鋼琴、小號並擴大編制,形成了Son Montuno,Montuno在古巴音樂中意指激昂快速、節奏熱鬧的即興樂段,Son Montuno也間接影響了騷莎音樂的形成。
6.古巴爵士的特殊節奏
古巴爵士樂團中的兩大節奏音源可說是康加鼓與Claves,兩者卻各自追求不同的聽覺效果。康加鼓亦步亦趨跟隨鋼琴的主旋律,而Claves樂手則被要求與主旋律形成對話、類似對位的效果,甚至要與主旋律抗衡。以“son clave”又稱「二三clave」為例,第一二小節各要放兩或三個拍點取決於主旋律的節奏性,形成一種扞格衝突對話效果。Claves可視為首要卻非必要的存在,一個樂團或許不足人力打claves,但每個樂手都無法不將clave節奏銘記於心。
古巴爵士樂最有趣也最困難的就在於,感覺到節奏相對的同時卻仍持續交融,雖然有自己的拍子,卻需要把各自的pattern疊合而形成複奏(polyrhythm),而非分岔狀態。
7. 古巴爵士的重要樂器
古巴有一個重要的樂器是Bata鼓,這是約魯巴教的主要樂器,每一個神有特定節奏,偶爾會加入歌唱,尺寸由大至小分別為Iyá、Itótele、Okónkolo,原先因為其神聖性而不被公開,所以很難從南美或西非往外傳布。
另外還有Timbales,是古巴人將歐洲定音鼓改造而成。他們把定音鼓改為攜帶式,並改變鼓邊(shells)材質以創造不同聲響,周邊還可安裝鈴(bell)與響木(wood block)。Timbales鼓之所以加掛鈴,是因為早期Danzón尚不需要重節奏,但後來發展出Montuno session時就可以擊打特殊節奏套式來烘托跳舞高潮氣氛。而當樂團人手不足時,Timbales手就必須兼打響木節奏。
其他較為特殊的樂器還有Bongo bell、shekere、Güiro。Bongo bell主要在小號、歌手出場後刺激演奏與即興的熱烈氣氛;而shekere是空心瓠瓜型木殼並以圓珠圍網包覆,可提示整個樂段的拍點、走勢,又能豐富聽覺聲響;Güiro凹凸不平的表面可以製造出刮奏的特殊風格,普遍用於Danzón及恰恰。
8. 流亡美國的古巴樂手
古巴在一九五九年卡斯楚掌權後,高壓管束進出口自由度,古巴樂手並不能吸收美國音樂現況,如紀錄片《情別哈瓦那》For Love or Country便紀實地呈現小號手山多瓦由古巴逃往美國的過程,後來有幸迪吉.葛拉斯彼出面至美國大使館為其尋求政治庇護。當時許多演奏家越境赴美,如帕奎多.德里維拉(Paquito D'Rivera,1948-)、卡丘.羅培茲(Israel “Cachao” Lopez,1918-2008),以及去年來台的鞏札羅.魯巴卡巴(Gonzalo Rubalcaba,1963-),且多聚集於邁阿密。對這些離鄉遊子來說,邁阿密跟古巴只差九十英哩,卻是近逼可觀卻難以抵達的距離,二○一○年由美國古巴兩地樂手合作的「九十哩計畫」(Ninety miles project),便是此段生命史的回溯。
9. 古巴爵士中的傳奇演奏家與不可錯過的經典作品
有狄托.龐特(Tito Puente)的Live At The Playboy Jazz Festival、貝波.瓦地斯(Bebo Valdes)的El Arte Del Sabor、邱裘.瓦爾德斯(Chucho Valdes)與伊拉奇列(Irakere)樂團的30 Anos、馬奇托與他的樂團(Machito and His Ochestra)的Soul of Machito、卡丘.羅培茲的Cuban Jam Sessions in Miniature: Descargas、胡斯帝斯(Pedro "Peruchin" Justiz)的El Marques Del Marfil、傑瑞.貢札雷茲與Fort Apache樂團(Jerry Gonzalez and the Fort Apache Band)的Rumba Para Monk,與加諾.波佐的El Tambor de Cuba。
10. 古巴爵士演出的俱樂部與體驗古巴爵士音樂的城市空間
在紐約Spanish Harlem設立的地區性學校「海港音樂學院」(The Harbor Conservatory),著重傳遞拉丁文化,邀請許多過往知名演奏家開設班次教授打擊等等。學費便宜、師資親切,又聚集拉丁音樂愛好者,課堂結束後常可以繼續上下一時段的課,老師也鼓勵多位學生一起切磋即興,而非各自閉門造車。星期日中央公園也有這種drum circles,一個下午會有兩個drum circles,一個偏向古巴音樂,另一個則傾向非洲音樂。
紐約的威力牛排屋(Willie's Steak House)或許是今存唯一能每週聆聽拉丁爵士的場地,由於老闆個人喜好加上一群常客,這些四、五十歲以上、年輕時騷莎正值興盛年代的樂迷們,讓古巴爵士音樂彷彿重返盛年而能持續在城市中鳴放。
除了哈瓦那的「古巴爵士音樂節」,若能在避開旅遊人潮時親自到古巴一趟,就能發現處處點綴在市井街巷各處的,發生在你眼前的最自然最原始的音樂。這也正是爵士樂最迷人的,也是事後重播音樂也無法取代的「現場感」,不在那個環境裡,就無法重新複製整個樂團低音大提琴在那裡、鼓在這裡、鋼琴在這裡,等著你吸收一切的豐富視聽交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