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麥視覺藝術家,同時也是Hotel Pro Forma的藝術總監克絲汀.迪霍姆,將帶著她的知名作品《迷幻戰境》造訪台灣。不同於傳統的歌劇製作,克絲汀從視覺入手,打造奇幻的歌劇世界,她的作品中,「美」是重要特徵,她說:「《迷幻戰境》提到戰爭,戰爭是不美的,但為了能讓觀眾理解並接近這些醜陋面,美是必要的手段,在藝術與文學中,戰爭像是一種痛苦的美,所以這個痛苦就變得更深刻了。」
2015TIFA—Hotel Pro Forma《迷幻戰境》
3/20~21 19:30 3/22 14:30
台北 國家戲劇院
INFO 02-33939869
當代丹麥在國際上最具代表性的創作團體Hotel Pro Forma的藝術總監克絲汀.迪霍姆(Kirsten Dehlholm),執導過卅部以上的演出製作,讓人不免好奇她的藝術觀念與創作手法。一九四五年生的克絲汀,高中學得是編織藝術,大學進入丹麥皇家藝術學院就讀,七○年代她開始涉入劇場,擔任舞台設計的工作,一九八五年她創立了Hotel Pro Forma。一月中的傍晚,我替《PAR表演藝術》雜誌對她進行了跨國電訪。訪談中,她常常像個小女孩般,口氣一下就興奮起來,我彷彿可以看見她在電話另一段跳起來……
Q:請問在您創團時,是否也真的參考了「旅館」這個字背後的隱喻?
A:旅館是一個短暫停留得地方,一個人來人往的地方,旅館提供了旅客短期居留的條件,包括房間、客房服務等,有人待得比較久,像我,等於是老闆娘了。而劇場也是一個類似這樣的地方,有很多活動,有很多人來來去去。旅館的本意是款待或關照(host),那到底為什麼款待或關照呢?就是為了形式(pro forma)。所以我們的團名Hotel Pro Forma的意思,就是一個款待形式的地方。這也是因為我們的演出是非常形式化,非常關照形式面的。對我來說,形式就是演出的說故事基礎。
Q:那妳怎麼保持這種創作熱情,要一直待在旅館款待這些形式,都不會膩?
A:這是個好問題,我想,首先是我天生熱情,喜歡與人接觸,自己身上有很強的能量。再者是我喜歡也跟不同的藝術家合作,不論老少,他們也都給我帶來一股能量。至於創造新作品、尋找新創意、面對挑戰、持續探索、還有討論各種解決問題的方式,譬如某一場戲要用哪些技術來解決等等,我很喜歡這些過程,享受這種解決問題的樂趣。這也會給我帶來能量。這是一種很有創造性的生命與生活,但重點是你必須要跟別人合作。
Q:我覺得您的作品裡有很強的包浩斯劇場精神,所以有受到包浩斯的影響嗎?
A:你說得沒錯,的確在精神上,我跟包浩斯之間的確有很多雷同之處,譬如對純粹與乾淨的偏好。但老實說,我並沒有直接或間接的包浩斯師承,與其要說包浩斯,還不如說我受到日本美學的影響更大,我喜歡日本建築對細節的執著,還有冥思的空間。當然我的作品也不是只有乾淨,這樣就缺乏意義,所以也包含許多對立元素的並置與對比,來創造詮釋的空間。
Q:對我來說,「美」在您的作品當中一直是個重要的特徵。請問您對「美」的看法為何?
A:這是個很好的問題。「美」是很基本的事物,我們都被美所吸引。我們喜歡看日出日落,我們喜觀看漂亮的人。美也不只是物理與表面的,美也可以來自人的內在,美也具有超越性,透過美,我們往往會聯想到神性。我們需要透過美的包裝來吞下那些不美的事物。所以像《迷幻戰境》提到戰爭,戰爭是不美的,但為了能讓觀眾理解並接近這些醜陋面,美是必要的手段,在藝術與文學中,戰爭像是一種痛苦的美,所以這個痛苦就變得更深刻了。
Q:您的作品混合了許多不同的領域,如多媒體、劇場與音樂等,這會讓我聯想到總體藝術(Gesamtkunstwerk)的概念。您對我的意見有何想法?音樂對您的意義為何?
A:是的,我們都知道總體藝術的概念是來自華格納,而這個概念的確可以用來描述我們的作品。我是視覺藝術出身,視覺是我的強項,可是我又對建築與音樂非常感興趣,自然就有了總體藝術的特徵。我的劇場演出,總是試圖替這些不同元素找到足夠的表現空間。在一般的劇場,情節或對話可能是主軸,但在我的劇場,燈光、服裝與音樂也跟情節對話一樣重要。它們之間必須有恰當的比例,就像煮湯一樣。所以什麼元素被帶入劇場,而它們在演出中又必須占多少空間比例,是我很在意的事。
Q:這好像是建築……
A:是的,我們必須讓觀眾感受到整體,必須為聲音、燈光、舞台設計等建立一個完整性,這都是來自工作經驗,一定得做到好。至於你問的音樂,音樂的關鍵在於它能深入情感,音樂讓理智暫停工作,讓你回到身體,讓你有更多能量可以體會更多。
Q:既然提到觀眾,那觀眾對您的意義為何,您想為他們帶來什麼?
A:我會說,觀眾對我來說,是一切,也什麼都不是。當我創作時我不會特別去想這是為了哪些觀眾在創作,這是可怕的。但排練過程中,我會在觀眾席看舞台上的演出效果,這時候至少我已經有觀眾的身分了,因為演出是對我而言。當然到了最後,自然會去想這部作品對觀眾的意義為何,會給他們帶來什麼經驗。我們當然希望觀眾可以作品打動,甚至哭泣,但我不會給他們所有的東西,或是限定的答案,而是會給他們足夠的空間去自己創造出情感與意義來……
Q:就像是在看日本庭園……
A:說得沒錯,正是如此,看出去好像很空洞,但你的內在會自然生起某些東西。我真的很希望可以用很簡單的東西來打動觀眾。我有一個印象很深刻的經驗,是碰到有一個觀眾跟我說過,說他很久以前看過我的作品,雖然當時他看不懂,但至今無法忘記。這也是我當一個觀眾時會想有的經驗,因為代表這個作品很特別。這個記憶會保存在你身體某處。
Q:現在我們來聊聊創作,您偏好結構而非心理學,譬如情節或角色等,對吧?可以解釋一下嗎?
A:在我創作時,結構對我來說就是一切。結構牽涉到類似作曲般的建構工作,當我開始創作時,我會先去設訂規則,關於結構的規則,這些規則會幫助我去除那些我身上的偏好、習慣、陳腔濫調、一般心理化的問答方式,結構幫助我去到那些原本我不知道的地方。我們是人類,心理學與習慣的力量很大,我們必須找到一些方法去往前進,我需要藉著結構來推動自己往前走,去克服我自己。我常跟演員說,讓我們對心理學說不吧!因為已經到處都是心理學了。
Q:我覺得心理學的問題,是心理學傾向可以被解釋,往往就破壞了作品的神秘性,剝奪了觀眾的詮釋空間……接下來要請問,您的創作計畫通常會從那個點出發?
A:其實很多可能性,通常往往會空間出發,因為我對建築很有興趣,但也有可能從主題,譬如達爾文、宇宙或耶穌,有時則是也可能是來自劇院或博物館的委任。但說真的,基本上還是空間與主題最吸引我。如果我有主題的話,我就會去想什麼空間最適合,如果先給空間,我就倒過來發展主題。
Q:您能否用《迷幻戰境》來舉例說明您的排練方式?
A:著手製作這齣戲時,我就已經知道它會在大舞台上演出,於是我立刻得考慮要帶給歌手什麼樣的空間。所以我在一開始就先設計好舞台美術,我決定好樓層式的水平結構,知道視覺焦點會落在歌手上。然後這些演唱的內容,我們也給了一定的結構,一種戲劇構成(dramaturgical)的結構,而且每一章的演出,我也預先決定了動作,有點像是先畫好視覺腳本一樣,自然音樂也是跟這些腳本有一定搭配的。等到我碰到歌隊時,我已預先決定了他們的位置與動作。當然,排練時我還是會根據現場狀況給予修正,但基本上,視覺腳本已經決定了大部分,而且不太會更改。所以就這個例子來說,大部分的事都是排練前就決定好了。
Q:請問您是偏好排練時所有技術都到位,一秒一秒排,還是技術分開來走?
A:我們會同時一起動。不過有時候,我們會先從燈光開始,然後調演員的姿勢,然後音樂也加進來。但《迷幻戰境》的情況,就是所有技術同時到位的排法。這也是因為我們運氣很好,當初可以在首演的劇院舞台,排練上一段時間。可是這種情況不見得都會發生,有時也只好先在排練室先做部分排練,之後再加入技術。但基本上,我會盡可能讓所有技術條件到位的情況下來排練,因為演出的構成牽涉太多元素,必須想辦法擺在一起才看得出來效果。
Q:這跟指揮很像,指揮要整個樂團都到,排練效果才會出來……
A:對,你說得沒錯,演出的每個元素就像個別音樂家一樣,而我是指揮……沒錯,我是指揮……不過我也要說,我做自己的作品還好,但有時在執導一些傳統歌劇譬如華格納《帕西法爾》的時候,歌劇院方面總是很難理解我的做法,為何我需要所有元素在排練時就在舞台上,歌隊、燈光與服裝等,因為這些都是我的視覺腳本的一部分,我需要他們都在。而且大部分歌劇還是深陷在心理學的世界,跟我的進路大不相同。
Q:您似乎很喜歡一些大題目,比如達爾文或宇宙大爆炸等。對我來說,當代科學的精神與Hotel Pro Forma之間似乎有些共通之處,譬如實驗室的概念就是一個。請問為何會被這些重大想法所吸引?
A:你問得很好,我是被科學吸引。科學家總是在探索,在尋找新問題。這種好奇與探索的態度,也是我很認同的地方。我雖不是科學家,但我卻被那些我所不了解的事物所吸引。每次我做科學相關主題時,感受到世界是如此廣闊,宇宙是如此浩瀚,真的讓我很感動。科學主題帶領我去旅行,去探索那些我不曾碰觸的領域,科學總是給我帶來很多啟發。
Q:近期有任何有趣的計畫嗎?
A:今年暑假,布魯塞爾的皇家鑄幣局(La Monnaie)歌劇院會委任我們製作三齣拉赫瑪尼諾夫(Rachmaninoff)的歌劇,這是跟俄國合作的作品。秋天在哥本哈根會有關於Hotel Pro Forma的紀念展,今年是我們創團卅周年。另外下一個大製作是關於北極,這跟氣候變遷的議題有關,會再度與演出《迷幻戰境》的合唱團合作。
Q:《迷幻戰境》三月在國家劇院演出時,您會來台北吧?
A:會,我會去,我對台北之行非常期待與興奮。我說過我相當受日本美學影響,對亞洲文化充滿好感,也希望大家能喜歡我們的作品。
人物小檔案
◎ 丹麥視覺藝術家,為Hotel Pro Forma 劇團創辦人暨藝術總監,風格狂放不羈,取材大膽特立。
◎ 自1970年代至今,已參與概念製作與執導超過百齣歌劇與戲劇作品,最為人熟知的作品包含前衛歌劇《行動:奧菲歐》Operation: Orfeo等。
◎ 2013年獲得丹麥視覺藝術家最高榮譽的托瓦森大獎(Thorvaldsens Med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