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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汀.赫佐(Mario Sinistaj 攝 國家兩廳院 提供)
特別企畫(二) Feature 身體,未完成──觀念舞蹈/焦點專訪 法國編舞家

克里斯汀.赫佐 清空舞台 讓舞自由

去年就任法國南部蒙彼里耶國家舞蹈中心(ICI-CCN)總監的克里斯汀.赫佐,作品含括編舞、行為藝術、裝置藝術、舞台設計和歌劇導演,也曾被舞蹈圈歸為Non dance的一員。他擅長以混種的元素,在舞台上形塑多義的敘事空間。過去,他以抽象的手法、豐富的視覺意象,探索身體與地面的牽連關係,開啟觀眾的想像;現在,他以極簡的風格、飽滿的身體張力,重新發掘通俗舞蹈的脈絡,讓觀眾省思整體人類需要舞動的共通性。赫佐一貫用開放、充滿哲思的想法,發展當代舞蹈的新穎語彙,謂為法國表演藝術界前途無量的翹楚之一。

去年就任法國南部蒙彼里耶國家舞蹈中心(ICI-CCN)總監的克里斯汀.赫佐,作品含括編舞、行為藝術、裝置藝術、舞台設計和歌劇導演,也曾被舞蹈圈歸為Non dance的一員。他擅長以混種的元素,在舞台上形塑多義的敘事空間。過去,他以抽象的手法、豐富的視覺意象,探索身體與地面的牽連關係,開啟觀眾的想像;現在,他以極簡的風格、飽滿的身體張力,重新發掘通俗舞蹈的脈絡,讓觀眾省思整體人類需要舞動的共通性。赫佐一貫用開放、充滿哲思的想法,發展當代舞蹈的新穎語彙,謂為法國表演藝術界前途無量的翹楚之一。

Q:不同於以動作概念為主的舞蹈,您的作品混雜矛盾的元素,給觀眾一種複雜且開放的觀感。可以為我們解釋一下您的編舞過程嗎

A每個作品都有一個共通點:都源自兩種互相衝突的元素。把兩個毫不相干的東西擺在一起,就要在創作的過程讓兩者的對話產生第三樣東西,如同烹飪一樣。我工作的方法就是如此,把兩種矛盾的東西擺在一起,像是解決一道數學難題。這也是一種人性:寧可有一種雙重的慾望,也不要選擇極端而做出犧牲。然後就要看採用哪種空間或思考模式,讓兩者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並讓它們的對話產生新的意義。這時候創作才開始,當我們發現解決矛盾的辦法時,才開始編寫。坦白說,面對矛盾也會讓我感到懼怕,但也是這樣才能讓我召喚無窮的想像力,在創作過程中慢慢探索未知的領域。

Q:您覺得自己與其他編舞家最大的不同點為何呢?

A我與他們最大的不同,就是我絕不談概念。我比較信任材料和工作過程。這與雕塑極為類似。有兩種方法完成雕塑:第一種先構思雕塑的形狀,再尋找材料,然後將其塑造成我們心中想要的樣子;另一種方法則是先選取材料,再塑造它,看它會出現什麼樣的形狀。我比較偏向於第二種具有東方特色的方法:藉由材料本身、我們跟它產生的對話,自然地讓形式產生。

Q:您經常在舞台上擺放植物,強調出動態身體和靜物之間的反差。您在創作中如何發展舞台空間?也可以為我們說明一下燈光與空間的關係嗎?

A我與燈光設計Cathy Olive的交流完全是互補的。我先建構空間,再與Cathy溝通。我們關切的是空間和身體之間相互影響的關係。我們將其稱之為「兩種事物間的空無」(vide entre deux choses ),但不是空蕩蕩什麼都沒有。在那裡蘊含著所有敘事的可能。所有關於燈光的概念、設置和變化,都是相對於動作發展的另一種元素。在兩者交流下,敘事結構才會產生。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的確會在舞台上並置活動的身體和靜態的物件。這與孩子會做的息息相關。當小孩與成人或另一個小孩打交道時,會藉由一個中介物,劃出與對方適當的距離,然後再跨越這個空間。空間並不會無故存在,必須要編寫、觀察、設立框架……才會顯現。此外,這也蘊含了一點政治性的想法。當今的身體逐漸被視為一種物件。在舞者身邊擺放靜物,我想要申明身體絕非一個物件。

Q:您的編舞通常從簡單、幾乎日常的動作出發,探究舞者身體的墜落。這種無法抵抗重力的身體讓人聯想起您舞團的名稱脆弱團體Association fragile)。您為何想鑽研身體的脆弱性? 您又是如何與舞者動作,創造出獨特的身體語彙?

A近幾年來我的編舞風格已經改變許多,但仍保留墜落的特質。身為人,無論再怎麼輕盈,都無法飛行。因此,要不然我們得接受地心引力,要不然就要跟它抗爭,試著飛翔。我偏向接受地心引力,讓身體有能力可以再起來,保持站立。我們都忘記了站起來需要花費多少精力與智慧。探究身體的墜落就是為了告訴大家站著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劇場仍提供我們一種視野,讓人了解危機就是轉機。無論我們如何倒下、放棄、墮落,只要接受自己還能站起來的能力,仍有轉圜餘地。我時常提醒舞者身體的脆弱性,是讓他們意識到在舞台上不僅是一場表演,而是一種付出勞力的工作。舞者並非要引人注目而搔首弄姿,而是要不顧他人眼光,專心勞動。

Q:在《依據真實》中,舞者的動作似乎已與您之前的作品大不相同,可以與我們談一下近年來您編舞風格的改變嗎?

A我的編舞風格有兩種特色。十七年來,我的作品一直強調舞者怎麼站起來。現在舞者終於站穩腳步,面對身體脫離地面的關係。這種風格的轉變就像是人類進化。也讓我可以探討更多關於速度、群體的問題。另外,過去我的編舞以一種井然有序的方式配置空間。最近的兩、三齣作品,我則加入了螺旋、圓形等概念。這也造成我對身體的概念和舞蹈編寫的轉變。在舞台上我愈來愈少放置物件。舞台空間裡沒有所謂的中介物,只剩下動作。《依據真實》說明了這項轉變。一開始,台上仍有一些物件,後來就被移開,重新讓舞蹈填補整個空間。我現在在一個全新階段:必須清空舞台,重新翻開一張空白頁,讓舞者的動作、身體和舞台空間展開更自由的創作。

Q:二○○七年您在台北藝術村駐村後,就經常與台灣的藝術家合作。是如何與台灣舞者工作,又會給他們什麼樣的建議呢?對您而言,藝術創作一定得超越地域和形式的框架,往跨文化的方向前進嗎?

A儘管文化不同,二○○七年第一次到台灣,我就好像回家一樣。我經常旅行,卻是第一次可以跟一個國家建立起深厚的關係。我只有一次真正與台灣的舞者工作經驗。對台灣的舞者而言,「要如何再現某種形式?」非常重要。但我認為可以不要用複製的手法,創新舞蹈形式。我給台灣藝術家的建議是:別去欽羨別人的模樣,並要對自己的想像力有信心。這是很少被傳授的道理。當我在台灣開工作坊時,大家都想重複一樣的動作;但大家仍有許多尚未被挖掘的潛能。我非常想要在台灣開一間學校,專門開發想像力。想像力建立在兩件事上:不但要了解自己的歷史,也要知道歷史是不斷變化的。創作上,也是一樣。要知道已經出現何種形式,但不是為了複製它們;而是建立起與它們的關聯,為未來的可能性提出一些假設。

我不認為跨地域的計畫一定能帶來創新。如果將所有地方的創作混合起來,最後會變得一模一樣。創作應該要善用想像,找尋不同文化的共通性,然後再讓彼此的差異產生。就算待在同一個地方,只要我們善於觀察、仔細聆聽、認真思考,就會有無限的想像力。每天除了留意生活的訊息,還得要進一步思索、分析眼前所見的,並賦予它一種形式。網路科技發達的現代社會中,人們逐漸遺忘觀察真實的能力:我們以為看到了真實,但其實只是獲得關於現實的資訊,根本毫無體會。要擺脫這樣的困境,就要了解自己的歷史,不要輕信它已成定局,在創作過程中善用、並分享自己的想像力。

Q:在《依據真實》中,您向各國民族舞蹈取材,並削弱它們地域和文化上的特質,創造出一種既傳統又現代的舞蹈語彙。您如何指導舞者,讓他們脫離當代舞蹈的技巧,重新找到屬於自己血緣的身體動力?

A我將自己的人生分為兩種故事:一是創作者的故事——也就是說是編舞家、作家,有名號的人;另一個故事則關於實務,沒有任何名聲,主要在於傳承。對我而言,這兩個故事如同DNA的雙螺旋結構般交纏在我生命裡。重探民俗舞蹈就是同時對無名故事、傳承、當代舞蹈的研究,並沒有任何分野。它開啟了我們的視野,讓我們感知共同根源的存在。一般人區分民俗舞蹈和當代舞蹈,通常只依照外在的形式。但在《依據真實》中,我想轉移外在形式,將原本我們以為文化上、歷史上相距甚遠的兩種東西融合在一起。我認為每一種舞蹈都有共通點:從呼吸出發。無論是當代舞或傳統舞,身體內部都有同樣的運動。之後才會產生文化或敘事的問題。最重要的是讓民俗舞蹈,或通俗舞蹈脫離地域、文化的局限。

Q:近年來,有許多編舞家都在作品裡強調舞蹈的儀式性、群體性。您如何看待這種回歸傳統、重新探索舞蹈本質的現象?

A近兩年間,的確有許多關於民俗舞的當代演出。客觀來說,現代藝術家都透過網路蒐集資料,因此他們可以看到以前從未見過的傳統舞蹈形式。另外,我個人覺得,我們無法進入廿一世紀。身為藝術家,我覺得全世界的眼光仍停留在廿世紀,沒有辦法清楚說明令我們感到害怕的廿一世紀。對我來說,唯一的方法就是重新探訪通俗文化,重新喚起它們實際的做法。因為我們已經耗盡所有在廿世紀產生的前衛藝術的概念。或許要脫離後現代主義的陰影,不再打著當代藝術的招牌在文化圈招搖撞騙。如此,才能有重新開啟思考的機會。我個人認為,要以超越疆域的方式去思考,試著創造全新版圖。不要只跟著歷史潮流走,而是要了解、正視它帶來的問題,並重新用地域的概念去探索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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