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在許多介紹喬伊．亞歷山大（Joey Alexander，以下簡稱喬伊）的文字中，常可以看到「自學」兩字，這位年僅十六歲卻已發行三張專輯、獲得兩項葛萊美獎提名的鋼琴家，藉由臨摹前人並與當代樂人互動中汲取養分，讓自己沉浸在各種音樂型態的演出中，去領會其中的奧妙。

誠如所有優秀的音樂家不給自己設限，在無止盡的聆聽中，喬伊學習的對象除了柯川、孟克、比爾．艾文斯、艾拉．費茲傑羅、邁爾士．戴維斯、克里夫．布朗、溫頓．馬沙利斯等爵士英雄／英雌們，也有靈魂歌后艾瑞莎．弗蘭克林、英國經典樂團披頭四等非爵士領域的佼佼者。除了獨奏，喬伊積極把握與其他音樂家們一同演出的機會，目前最常使用的是以鋼琴、貝斯、鼓為編制的三重奏，雖有固定的合作對象，但總是樂於嘗試不同的搭配。

對喬伊來說，音樂是自然而然發生的，在學習的過程中並無跟隨任何老師，倚靠的是自己的耳朵、對音樂的直觀感受，不斷地聆聽前人的錄音作品後，加以仔細模仿，習得前人的表達方式轉為己用，並在聆聽與習作的過程中，解讀出樂壇前輩們想要在音樂中說的事。這是一種自我訓練的過程，也是心靈與心智層次的溝通。   

轉換前人經驗為己用的過程，對大多數習樂者來說，或多或少需要透過訓練，從最基礎的指上、嘴上功夫，技術端如何掌握自己的樂器，到學習音樂理論，解碼前人以何方式、應用什麼素材、藉著音樂說了什麼，是個漫長的學習過程。

對喬伊而言，前述過程似乎就在彈指的瞬間，即可將所聽所聞完整複印在心裡，眾人透過多年訓練才能習得處理音樂的方式，對他來說僅是個原廠設定的內建模式。或許這才是這位被譽為「鋼琴神童」、年僅十一歲即獲邀於紐約林肯中心演出的爵士鋼琴家，真正的天賦。

是責任 也是苦手

對一般受過制式音樂教育的演奏者來說，專業訓練同時也是限制，聽音樂的當下常不由自主犯起「職業病」，和聲、曲式、旋律動機、主題鋪陳與發展、使用了哪個調式哪個和弦音階……有種見林不見山的缺憾，但音樂除了技術性的組成元素，背後尚有其他脈絡可循：那個決定使用何種技術、元素、結構，試圖藉由音樂「表達」一些什麼的人的心智。喬伊的天賦，或許還包括可以在技術之外，聽到音樂心靈的運作，因此即使未受過任何正式的音樂教育，耳朵已是他最好的老師。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喬伊．亞歷山大獲得的音樂教育，是遠在爵士樂進入學校系統之前的樂手們，所接受的那套「教育」。

爵士音樂在一九七○年代的美國進入學院體制中，目前已有好幾個世代的爵士樂手來自這樣的制式訓練，但在這個樂種初發跡時，靠的是口耳相傳，是師徒制，是自行摸索尋得自己的聲音，不斷從實務的操作中，藉由每一次即興合奏（Jam Session）與樂手同袍們的互動，彼此聆聽與學習。

猶記一九四○年代初中期咆勃樂興起時，樂手們晚上在大樂團裡上班，演奏著言不及義的跳舞音樂，供流連夜總會裡的紅男綠女飲酒作樂，下了工雖是深夜，音樂人生卻正展開，換下演出服後匆匆收拾樂器，直奔樂手同袍們常聚會的「夜店」（night spot）。說是泡夜店，卻不是找樂子，而是「切磋」！藉由現場即興合奏測試自己準備好的音樂素材、細細摸索出來的音樂理論，到了實務操作時合不合用，咆勃樂就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由一群潛心習樂的音樂家們切磋出來的。

這是爵士樂手最初的學習方式，比起讓一群孩子坐在教室裡，看著教授們在黑板上寫著和聲、旋律、曲式分析，回家寫著習作採著譜，直接將他們丟到即興合奏現場面對音樂，這樣的學習方式雖如斯巴達教育般殘酷，卻也最有效，適者生存而已。

因忙碌於排練、演出及錄音工作，十六歲的喬伊只能在家自學，最喜歡的學科是語言、文學與歷史，並非因為能夠幫助他理解音樂，只是單純的喜歡而已，他也愛讀小說，但對數學有些苦手。除了數學以外，詮釋經典作品所需背負的「責任」，對喬伊來說也是某種程度上的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