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年這次全世界大瘟疫,規模雖然大,但這不是歷史上呼吸系統疫症的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它不會讓表演藝術消失,但它會加速這藝術行業原本就要發生的轉變。將歷史上其他疫情一樣,它是個加速器,讓要舊的加快消失,新的加快來臨。
二○一九年底爆發的新型冠狀病毒疫情,是席捲全球的一次黑天鵝事件。在沒有準備之下,所有一直發生的事情突然停擺,很多理所當然的道理受到挑戰——聚集是錯誤的,出行是不對的,連空氣都是危險的。
對表演藝術來說,這些都是這行業存在的基本條件,但在這非常時期,全都被推翻了。在停工的日子,行業內每個人都在問,這是永久的嗎?如果瘟疫終會消失,我們能回復正常嗎?回復正常的表演藝術,能有多「正常」?什麼是「新常態」?
我看,二○二○年這次全世界大瘟疫,規模雖然大,但這不是歷史上呼吸系統疫症的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它不會讓表演藝術消失,但它會加速這藝術行業原本就要發生的轉變。將歷史上其他疫情一樣,它是個加速器,讓要舊的加快消失,新的加快來臨。
1. 城市萬歲,「繭化」加速
人口稠密的城市,往往是瘟疫的重災區。但人類經歷了這麼多次毀滅性的瘟疫,沒有一次逆轉城市化的方向。到二○五○年,全球的城市人口將會超過非城市人口。密集仍然是人類文明不可逆轉的趨勢。但「密集」不等同「聚集」。過去卅年,由個人電腦的興起,科技讓每個人慢慢封閉在自己的繭(cocoon)中,這些「繭」都將在城市裡密集地存在。疫情並沒有逆轉這個的趨勢,反而是加速了。每個人都留在家,在家裡都關在房。整個科技,經濟和生活上的模式,都被疫情加速了「繭化」。
而「繭」亦可以是流動的,我們出門必備的個人防護裝備,也是一個「繭」。劇場戲院重開了,我們會戴著口罩看演出。可能有一天疫情消失了,會可以拿下來,直至下一次疫情來臨。
2. 劇場不死,「群聚感」更重要
為什麼在虛擬世界征服了全球人類的過去十年,全球旅遊業同時爆炸性地增長?這是因為「存在感」是有層級結構的,身處現場(being there)永遠是最高級的存在。去到了,先打卡。線上的存在感擴大了線下的存在感。旅遊比以前更加吸引人。
疫情重挫了旅遊業,但人性對存在感的渴求仍在。故此,劇場永遠不死,但這裡說的劇場不是指在黑暗中窺看演出。去劇場看演出,從來不單是「看」(to see),也是「被看」(to be seen),是在和其他人一起「在場」見證一件事件。就像古羅馬競技場,這個「每個人都能看到每個人」的設計一直沿用到現代的體育館,和葡萄園式的音樂廳,因為我們需要和其他人一起在場的感覺。這個看與被看,萬眾同心的群聚感(Togetherness),是虛擬世界永不能代替的。
3. 劇場「電視台化」加速
疫情未臨前,科技已經讓每個人都成為一個電視台。我們每天活躍地在社交媒體發放內容(文字、聲音、視訊),發放模式可以是現場直播,也可是錄播。我們比電視台更靈活:發放的對象可以是大眾、分眾(會員、群組),或者只是個人對個人。這「個人電視台」,固然就是我們的手機。突出的例子,當然就是網上那些KOL(編按:意見領袖 Key Opinion Leader),每天在網上平台上演真人秀,把自己的生活小劇場聯乘虛擬世界。
如果個人已經這樣,那麼,現實世界裡的表演場地會怎樣?從歷史裡看到,在趨勢變遷中,機構永遠跑在個人後面。在這次疫情中,我們看見劇場和表演團體,因為劇場關門了,紛紛轉型成為電視台,尤其那非商業性的,政府資助的團體,紛紛把演出錄像放到網上免費播,同時開發網上講座、研討會、清談節目、公開綵排、舞蹈公開課,甚至飲食節目。受資助的表演團體和場館能這樣做,往往是因為他們並不依賴門票生存,而且他們的金主(政府或者基金會)亦不介意,他們在劇院關門期間,開發網上觀眾,反正資助是已出之物。在藝術上,他們也是百花齊放,除了舊的演出記錄,也有劇團在空無一人的劇場專為串流而做的演出,也有既有現場觀眾,亦有網上直播的演出。
愈來愈多藝術機構,尤其那些受資助的,會大力加大他們在網上媒體的投入,簡單來說,他們終於跟上早已在發生的個人潮流,成為一個個電視台。疫情的作用,是打開了資助機構、藝術場地和表演團體,以至觀眾的心結,在無其他選擇之下,擁抱線上演出的優點和限制,努力去找出一條在藝術上和運作上,可行的路。
疫情過去後,資助機構會繼續支持線上的活動,而每個藝術機構亦需要發展一個適合自己的長遠媒體政策,成立一個媒體小隊,負責創作、製作、發行╱發放、銷售、收費、版權,與及保存自己的媒體內容。這是劇場,以至所有藝術機構的「電視台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