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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建甫:聲音的透明度,關鍵在於「是否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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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建甫:聲音的透明度,關鍵在於「是否承擔」

Q8:黑特劇場的爭議反映出產業內部對「公共性」與「真話」的極度需求與矛盾心理。當這個空間關閉後,表演藝術圈如何承接真實聲音?我們有健康的內部批評、修正機制嗎?

Q8:黑特劇場的爭議反映出產業內部對「公共性」與「真話」的極度需求與矛盾心理。當這個空間關閉後,表演藝術圈如何承接真實聲音?我們有健康的內部批評、修正機制嗎?

劇場算是一種公開的藝術。創作者和表演者在台上暴露自身,觀眾得以掌聲、嘆息或沉默回應,而評論則讓這場公開的表演得以延續。評論是一種延伸對話,也是一種共構;它讓藝術被看見、被檢驗,甚至挑戰。

然而,當評論人從「公開」走向「匿名」,語言的性質可能也開始改變。匿名的初衷或許是保護發言人,使其能無畏權力結構直言不諱,但在今日的網路生態中,一不小心成了逃避責任的盾牌,使言語更為銳利,也更為輕率。

我曾是匿名批評版面上時常被提及的對象。那段時間,「靠北傳統戲曲」上屢屢出現關於我及劇團的貼文。內容幾乎其實多與演出本身無關,而是圍繞於私人生活、師承、劇團名稱,甚至傳言編造。這些訊息透過第三方匿名投稿系統發出,無法追蹤、無從對話。當它們出現在網路上,便以「娛樂」的形式迅速擴散,帶著戲謔與情緒的能量,在留言與轉貼之間被不斷放大。

最初我擔心這些匿名攻擊長久下去,會使外界對我及劇團產生錯誤的認知和誤會。畢竟在網路的語境中難保會「說久了就成真」。不過,在這些無端且荒謬的內容愈演愈烈,卻也意外長出另一種生態。有人因好奇而主動查證、詢問;也有媒體以「匿名批評現象」為題邀約採訪,希望探究整個事件的始末。

當惡意達到荒謬的極點,它反而轉化成社群的觀察對象。

那時體會到「身正不怕影子斜」並非自我安慰,而是一種長期的心理訓練。過度的批評終將自動瓦解,因為它失去了事實的根本。當匿名攻擊成為一種「娛樂」,它揭示了一些旁人搬板凳看好戲的慾望。只是,這樣的轉化,前提是創作者必須擁有足夠的心理韌性與身心健康。並非每個人都能承受這樣的公審式環境,若處於脆弱之際,那些看似輕飄的句子,足以擊垮創作的信念。

到底是誰會如此無聊地窮追猛打?是利益衝突?是同行?同事?同門?

匿名批評與公開評論的差異,不在於「是否批評」,而在於「是否承擔」。

公開評論的本質是承擔,評論者在署名的同時,也揭示了自身的立場與價值體系,並願意面對後續的辯證與質疑。這樣的評論,即使尖銳,也能形成對話。匿名批評則因遮蔽身分而少去很多責任。它讓言語不需回應,只需散布。當這樣的語言成為慣常語態,批評便不再指向藝術,而是轉為單方面情緒的出口與自我投射。

當然,匿名在某些情境中是必要的。它讓弱勢者得以揭露不公,讓權力結構被撼動。許多性別與勞動議題的揭露,確實仰賴匿名的勇氣。但若匿名成為常態,真相反而被稀釋。因為在匿名的海洋中,流言與事實無法區分,惡意與正義的界線也變得模糊。「靠北」、「黑特」系列粉專的興起,反映的是劇場圈的焦慮與壓抑。這個領域小而緊密,關係網絡複雜,許多人不敢公開表達批評。匿名因此成為出口,讓某些被壓抑的聲音有機會浮上水面。

但當匿名失去初衷、轉向對個體的攻擊時,它不再揭露問題,而是在瓦解信任。劇場的社群因此變得戒慎而封閉,創作者不再敢坦白表達,評論者也難以被相信。

劇場的本質是「公開」,演出是公開的行動,評論亦是。演員在舞台上暴露情感與技藝,評論者則以文字回應,形成一場真誠的對話。若創作是一場面對觀眾的赤裸,那評論也應是一場面對創作者的誠實。匿名批評或許能釋放壓力,卻無法建立真正的交流結構。

我不排斥批評,因為不同觀點的意見是創作的必要養分。它讓藝術不至於自滿,讓創作者學會反思與調整。但我個人不提倡以「匿名」為名的惡意。當批評偏離作品、轉而攻擊個體;語言不再為溝通而書,而是為傷害而生,那就已離開了藝術疆域,進入倫理荒地。劇場需要的是健全的評論文化,能兼具專業與誠意,能被辯論、被質疑,也能被尊重。讓不同立場的觀點共存,讓創作者既能被挑戰,也能被理解。

當批評成為一種關懷,而非報復;若評論願意負責,而非隱匿;當我們都願以真名,彼此交談,或許才是真正的成熟。

匿名或許能讓人暫時無懼,但唯有公開才能讓藝術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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