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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中秋节小西园于中正纪念堂广场演出。(许斌 摄)
人物点描 光复50周年/人物点描

戏状元──许王 双手舞出小西园的掌上功名

四岁学打鼓,五岁踩在板凳上当父亲的助手演布袋戏。二十岁当家接掌小西园掌中剧团之后,许王编演的才分展露无遗,他能即席创编,为同行「电话解幕」,观众为他成立小西园椅子会。在已逾半百的掌中岁月里,他国内外奔波推广布袋戏,并坚持用乐师现场伴奏。

四岁学打鼓,五岁踩在板凳上当父亲的助手演布袋戏。二十岁当家接掌小西园掌中剧团之后,许王编演的才分展露无遗,他能即席创编,为同行「电话解幕」,观众为他成立小西园椅子会。在已逾半百的掌中岁月里,他国内外奔波推广布袋戏,并坚持用乐师现场伴奏。

今年年初,许王过六十大寿,回顾前情,真是应了一句话:「有人一生就为了做一件事」。许王,仿佛生成就是为了演布袋戏而来的。

许王出生于民国二十五年,是「小西园掌中剧团」创始者许天扶的次子。「小西园」创立于民国二年,是以泉州木偶搬演,以北管音乐为后场伴奏,同时也吸收京剧的剧目情节、动作声腔来丰富表演的内容。日据时代,台湾「禁古乐」,传统布袋戏是不准演出的。许天扶乃携团及家眷前往福建厦门,当时许王年仅三岁。其后历经二次世界大战,由于时局动荡,日子不好过,剧团后场乐师纷纷返台,许天扶及妻、子滞留大陆,在当地另找两位后场乐师,在一家名叫「兴南俱乐部」的娱乐场所(内设有赌场)表演。许王五岁学打鼓,六岁不幸母亲去世,即取代母亲成为父亲戏台上的助手(二手)。由于身高不足,只好站在板凳上演出。如此过了三年,回到台湾,许王寄宿在姑母家上小学,父亲全省到处巡回演出日本戏。当时民间所谓的日本戏就是穿戴日本服饰、放东洋唱片音乐(没有传统现场音乐)演日本故事。

继承父业接掌「小西园」

在日本全面皇民化运动之下,台湾民间信仰被禁,因此依附于庙会的外台戏演出也相对消失,布袋戏即转入内台戏院演出。当时的戏院及剧团皆分为一、二、三级,票房收入的分酬也有一定的比例。一级剧团到三级戏院演出,一级剧团拿七成,三级戏院拿三成;一级剧团到二级戏院演出,一级剧团拿六成,二级戏院拿四成;一级剧团到一级戏院演出,各拿五成。以此类推,三级剧团到一级戏院演出,三级剧团拿三成,一级戏院拿七成。最初,只有日本人所组的剧团才是一级剧团;台湾人所组的团,全被评定是二、三级。小西园当时是二级剧团,然而在延平北路的大光明戏院(原为第三世界馆)开幕演出时,观众人潮排山倒海而来,为了买票,大排长龙,工会大吃一惊;一个月后,小西园晋升为一级剧团,此后遂有机会进入城中区一级戏院「萤座」演出,内部全为榻榻米座席。

随着二次世界大战战情越来越紧张(亦是中国大陆八年抗战的艰困期),日本政府在台湾组织「挺身队」。这挺身队就像现在的劳军团一般,布袋戏团除了「小西园」之外,「新国风」也是挺身队之一,并且被指定为期三年,直到台湾光复。

民国三十四年台湾光复之后,庙会活动复苏,许多戏团重现社会,以供庙会「扮仙作戏」之需求。演出机会多,许王的技艺水准亦愈演愈佳,十四岁时,许王升任主演,父亲许天扶退居当副手。这一年的农历四月二十五日,三重大拜拜,「阔嘴师」王炎请许王主演,得到风评极佳,许父乃决定另分一团派许王前往基隆演出,许多长者前辈见许王纯熟精湛的演技,纷纷吿诉许父:「可以交棒了」。

许王二十岁时,父亲许天扶逝世,许王继承父业,带领小西园掌中剧团继续作职业演出至今。

戏状元的编演本领

许王接掌剧团之后,对于布袋戏表演逐渐有了全面性的进展,除了本身技艺的精进之外,对於戏偶制作、服饰、及演出效果的掌控亦有整体规划。布袋戏是中国传统戏曲的缩影,口白需文雅有学问,动作则像真人实地演出,模仿传统戏曲人物之言行。许王对生、旦、净、丑各种角色都在行,并能以几樽木偶演独幕剧,为时两个多小时,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地点、场景,可是却能变化多端,片刻不暇的紧紧吸引观众的注意力。除了表演的功力外,更得有精彩绝伦的剧本做基础。在剧目方面,小西园可谓面面俱到甚为完备,有家庭戏、公案戏、争天夺国戏、剑侠戏、武侠戏、金光戏、神仙戏、变化戏。在情节宣敍上除了运用传统方式的起、承、转、合,还运用倒敍法。

在开发剧本方面,许王自己更是演而优则编、则创。原本在日据时代演出的有〈水户黄门〉、〈鞍马天狗〉、〈黑头巾〉等日本故事。光复初期,演戏规定很严格,在演出前一定要演半个小时的「反共抗俄剧」,例如〈女匪干〉、〈忿怒的火燄〉、〈收拾旧山河〉、〈大巴山之恋〉。这些剧本是来自政府而非小西园自编。反共剧之后才可演出小西园自有的戏码,包括早期布袋戏演师传承下来的先辈戏,如〈二才子〉、〈宝扇记〉、〈锦裙记〉、〈宝塔记〉,以及许王改编自演义小说或北管戏的有:〈汤伐夏〉、〈封神榜〉、〈七国志〉,许王改编自京剧的有〈捉放曹〉、〈斩华雄〉、〈凤仪亭〉,许王改编自剑侠小说的有〈温州风云〉、〈少林寺〉、〈峨嵋剑侠〉。另外,许王自编的剧本有〈孤儿喋血〉、〈关山双蝶〉、〈怪侠白锦囊〉。小西园上下两代累积的布袋戏剧本簿几乎近千本,演出戏码之多、故事之多令观众百看不厌。在民国四十、五十年代,「小西园」是「五百人在底」(即戏未开演,台下基本观众至少五百人)的布袋戏团。

许王编(说)故事的灵感,快如闪电,一开讲即源源不断而且柳暗花明,离奇曲折,这份惊人的才分,为他赢得「戏状元」的美誉尊称。据说常有同行请戏状元「电话解幕」指点剧情迷津。怎样「电话解幕」呢?电话那头发话者心焦如焚地述说,他演的某某戏,剧情怎样,已经演到何处,接不下去了,怎么办?电话中戏状元当即口编续集,分场淸楚地把故事做个有头有尾的发展与交待。

电话解幕之外,「戏状元」还有即席创作的本领。某次小西园到达演出场地,正赶上说书堂「讲古」的老先生在讲故事。小西园搭好演台,敲锣开场之后,演出的正是讲古先生刚刚讲的故事《三印记》。老先生看了赞不绝口:「演得真神奇,好像是已经演过了的熟悉剧码。」在松山地区,小西园每年要连演十天布袋戏,戏码无从准备起,因为对方总在演出前一天交给许王一叠书,请他就书中故事搬演。虽然「戏状元」能编写剧本,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只够快速将书看过,连写大纲的时间都没有,可是照样演得扣人心弦,观众看得入戏,天天不冷场。

观众成立椅子会

民国五十六年,一群为数甚众的忠实观众群组成「小西园椅子会」,这是最令许王觉得风光的事。「椅子会」像现在的歌友俱乐部、后援会,发起人是小西园的忠实观众周条盛,参加者有一百多人,会员分成松山、万华、士林、东门、三重、建成、双园、江子翠八个分会。当「小西园」到该分会地区演出时,当地人士会准备椅子,免费让所有看戏的观众坐。椅子会准备的椅子最高数达一千三百多张。另外,每月农历初八椅子会邀请小西园所有的艺人参加聚会共餐,经费由会员均摊,会员们彼此情谊甚笃,遇有喜、丧事也会「陪对」(彼此照会参与)。得此盛况,许王当然感到得意。

除了事业得意,家庭圆满更令许王感到安慰和得到持续努力的泉源。许王育有二男四女,在学业上、品格上都让许王夫妇安心、放心,而能对演出事业一往直前,今此明彼的奔波于南北各地展演。这六个儿女,除了长女自北一女毕业后,因身体状况放弃升学外,如今,各个都是大学毕业,学有专长。说到自己的家庭,许王笑而不语,一旁的许太太代为发言:「我们家家庭气氛一直都是很和乐,小孩子好也是因为许王他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对长辈非常尊敬。」孩子们提起父亲,却是既敬畏又心疼的语气:「小时候一到下午,父亲就会走到窗口向外探。看到父亲的背影,心中很苦楚。布袋戏也差不多是看天吃饭,很辛苦。」「我小时候最挑剔,选衣服也很挑。直到有一天去逛夜市时,不小心看到我父亲汗流夹背、如雨淋漓的在演布袋戏,才深刻体会到父亲赚钱很辛苦,所以决定念师专不念中山女中。」难能可贵的是许王的长子许国良,毕业于中兴法律系,于民国七十七年毅然决然地放弃法律稽核经理的高薪工作,投入硏究及保护民俗的工作阵容,担当小西园掌中剧团执行秘书及助演。次子许国贤也效法跟进,他毕业于逢甲自动控制工程系,于民国八十一年加入「小西园掌中剧团」,担任助演。

艺术受肯定,推广亦不遗余力

由野台进入学府、由国内展演到国外,为推广布袋戏这项传统表演剧种,许王多次受聘为各类硏习会的讲师,讲授掌中艺术,并录影制作教材,举办文物展,发行布袋戏剧本,为保存剧艺留下纪录。除做巡回演出推广外,许王更将精力置于栽培后进,寄望这些热爱布袋戏、立志以布袋戏为职业的年轻人能将布袋戏传承下来。许王的学生如屛东「全乐阁」郑宝如、屛东「祝安」陈正义、桃园「新天地」黄国聪、员林「全世界」的洪启文,都是台湾著名戏剧团主的孩子,其中陈正义是文化大学戏剧系毕业经文建会推荐来向许王学艺的。

早在民国七十二年,日本「人形剧协会」经过长久的硏究调查,选择邀请「小西园」代表台湾偶戏艺术赴日本各地作为期四周的表演,备受肯定。自此,布袋戏受到重视,来自国内外的邀约也接续不断。在十余年间,小西园曾多次代表我国传统剧艺赴国外公演,演途包括美国(六次)、加拿大、瑞典、荷兰、巴黎及日本、泰国、香港、新加坡、大陆、南非。今年八月应加拿大台湾同鄕会邀请,前往爱蒙顿参加国际民俗节,在当地得到热烈回响。这支代表台湾本土表演艺术的文化尖兵,在异国风土民情中所展现的艺术魅力,诚如领队台大教授曾永义于民国七十三年率小西园巡回美国十三州公演后的有感而作:「萧萧海岳驾长空,谁道功名掌上中。报国何须定科技,天涯辗转气如虹。」

许王精湛的演技、优美的艺术亦多次受到官方肯定。民国七十四年,「小西园掌中剧团」荣获教育部第一届薪传奖戏曲类团体奖;民国七十七年许王获薪传奖个人奖,民国七十八年获提名为民族艺师候选人,并被聘为艺生评审委员之一。同年小西园后场乐师邱火荣亦获薪传奖音乐类个人奖。这个奖得来特别有意义,因为在全省布袋戏团为节省经费纷纷以放唱盘、录音带代替后场音乐的今天,布袋戏乐师能够得到音乐奖,显示「小西园」对传统艺术演出型态的坚持与尊重。

当笔者请许王以一位布袋戏艺师发表对于光复五十周年感想时,他心情凝重地说:「再过几年等我封箱不演了,民间的布袋戏就成了只有放录音带的天下了。」停了一会儿又说:「民间艺术来不及承传,是件遗憾的事情。」

 

文字|陈永菁  静宜大学外文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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