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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思森的作品横跨表演艺术领域,为台湾国乐注入新气息。(作者 提供)
台前幕后 台前幕后

傲雪凌霜郑思森

不论在广播节目、连续剧、歌仔戏或布袋戏里,都听得到他心血凝聚的音符,但在音符背后却有不为人知的辛酸与无奈……

不论在广播节目、连续剧、歌仔戏或布袋戏里,都听得到他心血凝聚的音符,但在音符背后却有不为人知的辛酸与无奈……

郑思森纪念演出系列

6月27─29日

台北新舞台

您不可能没有听过他的音乐

几年前的一个下午,朋友到家里来聊天,我顺手放了父亲的作品《梅》,当乐曲进行到旋律激昻的第三段〈傲雪凌霜〉时,我的朋友忽然很兴奋地大喊:啊!史艳文来到山海关!

我并不想批评负责挑选配乐者对作品的不了解,或是当时大众对智慧财产权的漠视,我想说的是──大家一定听过他的音乐。除了在某一场正式的音乐会中,偶然收听到的广播节目片段,甚至不经意瞄到电视上的连续剧、歌仔戏、或布袋戏的时候,都有可能听到他的作品,听到他心血所凝聚的音符;祇是你从来没想过,在这些音符的背后,却有著多少辛酸与无奈……。

四十年的岁月更甚于一部电影

不知道是不是作品中充满著生命的动感与力量的创作者,自身的经历也一定是大起大落而「多采多姿」呢?

六岁以前的父亲,成长于一个犹如《红楼梦》中「大观园」般的豪富家庭。六岁那一年开始,他看尽族人被斗争,自己遭毒打、跪碎玻璃、吃下混著屎尿的泥土、眼看著亲人在身旁一一死去,还得向人家借草席来埋葬尸体;为扶养年幼两岁的姪女而必须挨家挨户乞讨,栖身破庙之中;八岁那年,终于有机会化名至邻村求学,并于十一岁开始学习琵琶;十四岁夺下琵琶演奏一等奖的那一刻,更是他生命第一个转捩点──保送广东省汕头市艺术专科学校,由此得以发展他天赋的音乐才华。

直到有一天,校长心痛而不舍地对当时十七岁的父亲说:「你现在立刻离开,什么都不要带,也不要再回来了。」原来「黑五类」的身份已被揭穿,于是父亲再度开始长达一年多提心吊胆的生活,其中包括了五次的逃亡,和三次的下放劳改。十九岁那年,父亲在师长和以前家中长工的协助下,跋山涉水,辗转逃到香港与分离十三载的父母团圆,相见之时,恍如隔世。

父亲曾不只一次向好友或是学生们讲述这前半生的点点滴滴,听得人们往往禁不住惊叹:「真像是一出电影一样!」而父亲这时会生气地说:「我现在覆述这些记忆中的事,其实心还在滴血啊……。」

往后的二十余年,父亲先在香港为数家制片公司担任电影配乐及作曲,并任教于「新亚书院」;之后受聘前往新加坡创办「新加坡国家剧场艺术团华乐团」、「靑年华乐团」及「少年华乐团」,并任三团之首任指挥,使中国音乐在新加坡发扬光大,风靡一时,且深得总理李光耀的赏识。旅新期间,更随国际著名指挥家Shalom Ronly Riklis深造,并数次与其同场指挥演出。

民国六十七年九月于香港大会堂指挥香港「靑年」、「乐乐」及「南菁」三乐团联合演出「郑思森松竹梅作品发表会」,深受爱乐人士欢迎;七十一年再度应邀指挥「香港中乐团」于大会堂演出三场。

在当时,香港及新加坡都分别提出十分优渥的待遇,极力争取郑思森留在该地推动中国音乐的发展,但民国六十一年,他却选择来台定居,而理由竟然单纯得可爱:「中国音乐在香港叫作『中乐』,在新加坡称作『华乐』,在大陆是『民乐』,只有台湾视它为『国乐』,应该会比其它地方更为重视中国音乐才对。」父亲以发展国乐为己任,十数年间,足迹遍及全省,受聘至各地训练乐团及任教于各所大专院校中,先后担任「第一商标国乐团」、「中华国乐团」、「中广国乐团」指挥及「台北市立国乐团」客席指挥,演出不下百场。穷其生命精华的年代,为台湾本土国乐的成长付出所有的心血──直到在台大医院病床上离开人世前吐出的最后一口鲜血,当中不知蕴涵多少再也无法读出的音符、再也无法听到的旋律和再也无力完成的创作构想……。

回想起来还好的是:父亲并没有因少年时受太多的苦,而导至后来重享自由安逸的生活时便丧失对艺术的热忱与执著,沦为金钱挂帅社会下的禄蠹,他是如此深爱著中国音乐,而且终究为这个「最爱」,耗尽了生命的最后一口气。

多才多艺创作各式各样的作品

郑思森的音乐创作,如果以现在的流行语来说,他是音乐「跨界」的先驱。二十年前,他的作品便已横跨了表演艺术的领域(包括音乐、舞蹈、戏剧、戏曲),进一步还跨越到电视、电影等视觉媒体中,不但为当时的台湾国乐注入了新气息,也同时提升了国乐在人们休闲生活中的质感与价値。

父亲曾为几出电视连续剧写过音乐。其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中视的古装巨作《大汉天威》。当中有一段司马相如对躱在帘子后的卓文君表达爱意时,边弹古琴边唱的《凤求凰》,就是父亲亲自幕后代唱;先不论他如何创作出这一段如此「古意盎然」的旋律来反映故事的年代,他吟唱的声腔、情感的诠释拿揑恰到好处。

小学四年级那年,学校运动会上要跳一支关于农家生活的大会舞,所以我带了一顶斗笠回家,父亲一看到就说:「来,跳一支斗笠舞给妳看看。」当时年纪太小,不记得他说是大陆哪个地方的民间舞,只记得那支舞的动作非常滑稽可爱,父亲哼的旋律也十分有趣,我却一直以为那是父亲一时兴起,胡乱瞎编逗我开心的「即兴作品」;直到他去世五、六年后,两岸文化交流逐渐频繁,在一场中国民间及少数民族舞蹈发表会中,我居然再度看到了一样的动作、听到了一样音乐的一支《彝族舞》,霎时心中的震动实在很大──父亲随兴起舞的当时,距离他在大陆求学时亲眼看到、接触到该地方舞蹈和音乐的日子应该有将近二十年吧,他竟然能丝毫不差地重现舞蹈动作和音乐旋律,而且是在不经意的情况下,想想真惊人,不知道他脑袋的「硬碟」中,究竟储存了多少珍贵的艺术宝藏啊!

父亲在音乐上的天赋并不仅止于创作,他同时也是十分出色的指挥家和教育家。他十分幽默风趣,尤其在教导学生、指挥乐团的时候,有他的一套方式,让所有人在轻松愉快又能集中精神的情况下得到最大的收获,自然而然带领大家进入他所钟爱的音乐世界中。

别提他曾作育了多少英才,也不去考虑他对本土国乐影响有多深,我祇知道他身后留下了一堆充满生命力、充满感情的作品,是经历人生的哀乐,尝尽世情的冷暖,付出毕生的心血换来的成果。对本土国乐的发展,他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最后心愿,即将一一实现

在他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夏天,几位父亲的学生来帮他整理乐谱,三百多首作品分门另类,当时他许下心愿:要办十场不同类型的发表会。可惜在他完成最后一出舞剧《后羿与嫦娥》后,便一病不起;七十四年十二月二日抱病上台指挥最后的作品──琵琶协奏曲《玉露珠》;七十五年元月九日病逝。

因父亲曾说过:发中国音乐,应从了解中国传统戏曲与地方音乐开始。所以《郑思森纪念演出系列》将从《郑思森的地方音乐戏曲》开始。

 

文字|郑永珊  郑思森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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