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股东西融合的急流中,日本非但没有迷失,反而在彻底西化之后,树立了日本独特的剧场特色,台湾剧场创作者应借此思考如何建立台湾文化的基本美感。
在日本小剧场运动发展的二、三十年间,除了致力于边缘批判进而推动演员身体特权的唐十郞,建立日本身体表演论的铃木忠志,发展静态戏剧表演的太田省吾等第一代小剧场创作者外,还出现了主张集体创作和女性演员为核心成员的「靑鸟剧团」,打破剧场思考模式的寺山修司,擅于刻划社会事件的山崎哲与顚覆语言传统的冢工兵,精于创意搞笑的日本剧场当红炸子鸡野田秀树,强调多媒体创作风格的「蠢货」剧团,坚持小型剧场创作的「新宿梁山泊」,以及整体表演精致纯净的Pappa TARAHUMARA;另外包括了目前小剧场观众最熟悉的「榴华殿剧团」导演川松理有。每句对这些代代江山数不尽的剧场人才的形容,都代表著日本当代多元而活跃的剧场表演风格。而台湾呢?
建立文化美感
在前年十月临界点剧象录田启元去世之后,剧评人王墨麟便声称「乐观的顚覆主义应该总结了!」;而早在一九九〇年左右,王墨麟就已对外提出「小剧场死了」的惊人之语。相较之下,翻阅自六、七〇年代以来,日本著名剧评人扇田昭彦所发表的数十篇有关日本小剧场表演的精华评论,几乎没有一篇在「断言」或批判对日本小剧场表演的失望和挫折。
问及对这两地小剧场运动发展的异同时,王墨麟立即的反应是:这两地的小剧场,根本就是两回事。为什么呢?因为早在六、七〇年代,日本剧场已经解决了现代与传统的冲突,成功地挣扎出自己的当代性美学。扇田昭彦在其评论集(注1)曾结论,铃木忠志在七〇年代已经建立了日本的身体理论(The Theory of Japanese Physicality);而且在一九八〇年针对Ninagawa Yukio导演的莎剧《马克白》的评论中表示,这出戏表达了日本文化的基本美感。这对正走向西方现代化与进口西方都会标准的台湾而言,在创作中建立台湾文化的基本美感,似乎是一种「不实际」的想望。
全面西化与拥抱传统
二次大战战败之后,日本交由美国托管;王墨麟认为,这对日本历史发展而言,堪称最大的变动。日本帝国由于人口流动单纯,多半以朝鲜和中国的移民为主;而锁国时代四百年的封闭威权,更加强了之前日本文化的纯粹性。然而,面临美国文化大举入侵,日本整个社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再加上位处美、俄之间政治敏感地带,安保条约的续签,使得六〇年代的日本急于想脱离美国的控制,在左、右翼的思潮中,开始反省传统文化,批判过去的帝制。因此在六〇年代的社会变动之后,部分剧场创作者开始借由剧场表演,鞭挞日本侵犯朝鲜、上海等残酷行为。这点在一九七〇年唐十郞的作品《双城记》,隐喩东京仰望汉城的遥不可及(岛国对大陆的仰慕)的反省中,可窥见一二。就在这一股东西融合的急流中,日本非但没有迷失,反而在彻底西化之后,树立了日本独特的剧场特色。
铃木忠志曾经表示(注2)「文明即是身体」;现代化的剧场表演使用的是非动物性能源,如灯光、旋转舞台、多媒体等。若举日本能剧为例,能剧代表著的历经现代文明而存活的非动物性能源表演机制。因为能剧的服装和面具,几乎完全没有使用任何非动物性能源。现代的科技文明,让所有的工作都分工精细,甚至区别了人类眼与手的功能,还让舞台上的演员透过麦克风和录音机来发声。于是,铃木忠志致力于恢复人类动物性能源的整体性,让所有的表演和思考都回归到演员的身体。如果以这样的逻辑来反省,是否台湾的创作都不自觉于科技文明的操弄呢?同时,使传统戏剧摆脱制式教育与道德正义的控制,进而普及至民间和边缘族群,是否能让我们在一味地移植欧美创意形式、排斥传统戏剧之后,从而升华出新的文化美学思考呢?
回顾近年来的小剧场作品,有趣的突破与尝试已不多见;欲振乏力的小剧场创作,在台湾的文化补助政策下,似乎失去「独立」的自信,反而浓厚了「玩弄权力」的兴趣。对于王墨麟而言,小剧场运动失去了自十年前解严后以来发展的好机会。倘若唐十郎一只「帐篷」,张起了日本小剧场航程的帆,誓言在不断地寻找和实验中,无止境地找寻一种「新」的剧场;那么台湾一些汲汲于「占地为王」的小剧场创作者,自然只能「安居乐业」,任凭帆破杆落,连「出海冒险」的勇气都没有了。
(本刊编辑 傅裕惠)
注:
1.扇田昭彦(Senda Akihiko)著,The Voyage of Con-temporary Japanese theatre, translated by J. Thomas Rimer(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1997)
2.SCOT-SUZUKI Company of TOGA《铃木忠志的世界》,此为铃木忠志剧团二十五周年纪念特刊。
延伸阅读:
◎请参考本刊第五十九期西村博子的座谈会记录《让梦与想像包容挫折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