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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惠芬的演奏风格激情深刻。(国立实验国乐团 提供)
音乐 演出评论/音乐

上海名家同台竞技

几位出身上海的名家,在不同的器乐领域创造了演奏风范,虽然都五十好几的他们演奏技术已过了年轻时代的最高峰,但洗练的风格,沉稳的气度,对乐曲深刻的理解,仍是后人学不完的。

几位出身上海的名家,在不同的器乐领域创造了演奏风范,虽然都五十好几的他们演奏技术已过了年轻时代的最高峰,但洗练的风格,沉稳的气度,对乐曲深刻的理解,仍是后人学不完的。

上海名家之夜

4月17日

国家音乐厅

四月十七日在国家音乐厅演出的「上海名家之夜」音乐会,由于制作策划得宜,使得这场音乐会票房不仅销售一空,在品质上也达到国乐节目难得的水准。

曲目、独奏、指挥、乐团,是组成一场成功音乐会最重要的四个条件,这场节目有那么好的票房,独奏家本身的魅力应该居首功,闵惠芬、汤良兴、兪逊发,在二胡、琵琶、笛子演奏上的成就是大家公认的;指挥曹鹏,虽然不是国乐指挥出身,但杰出的诠释却是使这场音乐会达到高品质的最大功臣;由于这几位独奏家是国内音乐会上的常客,因此曲目的安排除了汤良兴的《花木兰》保持上海民乐团的招牌曲目,闵惠芬的《夜深沉》,兪逊发的《赤日》、《瑯琊神韵》和指挥曹鹏选的谭盾《西北组曲》第四乐章〈石板腰鼓〉、《良宵》、《拨弦波尔卡》、《达姆、达姆》,都是为求新意而做的改变,但这种变化却跳脱观众往昔对上海民乐团的印像,反而受到正反不一的评价;实验国乐团在这次坚强阵容的激励下,也展现出优异的水准,使得整场音乐会不仅出现国乐节目难得一见的票房成绩,演出当晚,也将听众的情绪带到最高潮。

上海因为地理及交通的便利,成为近代中国对外最重要的窗口,在中西文化交融的冲击下,使得原本人文荟粹的上海蕴育出特有的「海派文化」,这种文化兼容并蓄继承中国的传统也广纳外来的文化,新的文化形态并以上海为中心向全中国扩散。以国乐而言,琵琶「平湖」、「浦东」、「崇明」、「汪派」四大流派形成于淸末民初上海附近的四个城镇,汪煜廷(汪派琵琶开山祖师)、李廷松、魏仲乐、林石城(浦东派宗师,北京中央音乐学院教授)、刘德海(琵琶大师,北京中国音乐学院教授),都出身上海;近代二胡的发展也以上海一代的苏州、江阴地区为中心,刘天华(国乐大师,创作二胡十大名曲)是江阴人,瞎子阿炳是无锡人,闵惠芬是宜兴人;南派笛子代表人物陆春龄是上海人,赵松庭是杭州人,这些对近代国乐有决定性影响的代表人物,都深受以上海为中心的「海派文化」环境氛围影响。

风采依旧

早期国乐界习惯以上海、北京做为南北不同风格的划分,上海以「上海民族乐团」为代表,北京以彭修文式的风格「中国广播民族乐团」为代表。「上海民族乐团」以拥有多位全国性知名的独奏家和作曲家著称,闵惠芬(二胡)、萧白镛(二胡)、汤良兴(琵琶)、兪逊发(笛子)并称为上海四大名家,顾冠仁、马圣龙、周成龙、瞿春泉创作出许多优秀的国乐作品。北京早期则几乎都是彭修文指挥、作曲,彭修文式风格的天下。这些独奏家、作曲家的作品透过录音带传到台湾,不仅是台湾早期接触大陆的第一印象,形成对国乐的欣赏与认知的概念,同时这种印象也成为国乐人心中一直保存的美好回忆。仅管国乐现在的发展大不同前,「上海民族乐团」、「中国广播民族乐团」也人事已非,彭修文过世,四大名家只有闵惠芬、兪逊发还留在上海,萧白镛定居香港、汤良兴移民美国,马圣龙退休,瞿春泉到新加玻、台湾发展,昔日组合已面目全非,但老一辈台湾国乐人对从前一路艰辛走来的学习过程却仍难以忘怀,这些散居各地的上海独奏家至今虽风采依旧,是台湾演奏会中的常客,但单打独斗的形式多,甚少再见过去同台竞技的盛况。

「上海名家之夜」制作的动机,主要一部分即源于国乐人怀旧的情结。其实,早在一九九一年,台北市立国乐团于两岸文化开放交流的初期,就邀请两位移居海外的名家萧白镛和汤良兴举办一场「上海之星」音乐会,引起极大注目。这次实验国乐团重新策划,想再创造昔日上海民乐团四大名家的黄金组合,只可惜未说动萧白镛出席,四位缺了一角,但这已经很具看头,另外又请到上海交响乐团指挥曹鹏,更增加音乐会的可听性,弥补萧白镛未出席的遗憾。

音乐会由曹鹏指挥的两首合奏曲开始,〈石板腰鼓〉以打击乐为主,强调节奏的动感效果,缺少旋律的段落性结构,并不十分淸晰的表现出指挥者的功力,但已可见年届七十高龄的曹鹏依旧活力十足,充分将乐曲的动感和团员劳动性的么喝声激发出来。第二首《良宵》,是刘天华的二胡小品,看似简单,但弦乐闲适舒缓的主题一出来,即展现指挥深厚独到的功力与见解,你很难想像以二胡为主的弦乐声部演奏出一种透明纯净,有二胡的黏性但一点都不停滞的声音,回荡在音乐厅的音响,不会太满,但可以淸楚「看」到音乐的形状,可以感觉到刘天华写这首曲子想表达的一种舒适心情。这时,做为一个听众,才深切体认到指挥的重要,一个乐团在好的指挥带领下,真正能够创造出乐曲的情境。

创造另一条生路

三位独奏家首先登场的是兪逊发,第一首《赤日》不用乐队,是冥想式的音乐。第二首《瑯琊神韵》,用到几件打击乐器、人声和电子合成器,也是表现空灵意境意象式的音乐。竹笛成为独奏乐器是近代的事,北派竹笛大师冯子存、刘管乐,南派大师陆春龄,以积累多年的吹奏经验将民间曲改编为笛子独奏曲,开启竹笛的独奏路线,南派另一位大师赵松廷,又以文人的气质改编创作几首笛曲,再加强笛子的表现,接下来大量笛子创作曲的产生,更丰富笛子的演奏。现在笛子曲目虽多,但风格皆类似,以歌唱性的民谣风为主,无法在民间性的题材上有所突破,以致很难抒发内心抽象更深的情感。兪逊发或许有感于此,曲目上就刻意不再安排大家都熟悉旋律通俗的曲目,而吹奏他新创作风格迥异的作品,显然,不管听众接不接受,这两首新的笛曲,的确为笛子找到另一条生路,兪逊发打破笛子惯常用的旋律结构,以笛声营造一种空间感,《赤日》表现老子哲学中,自然与人的关系;《瑯琊神韵》则是作者游瑯琊山陶醉在山水之间,以欧阳修《醉翁亭记》中「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寄托心中无限向往。

上半场的压轴是汤良兴的《花木兰》,《花木兰》是以民乐队写成的第一首大型琵琶协奏曲,较高的技术要求一定程度扩展了琵琶的演奏,汤良兴即担任首演。汤良兴的演奏刚健中有温婉,激情中有洒脱,早期在大陆即有赞誉者将他与刘德海并称,而有「南汤北刘」的美誉。汤良兴离开乐团已有很长一段时间,近几年与乐团合作的机会也不多,在相当考验功力的《花木兰》琵琶协奏曲中虽然没有以前的英姿奂发和绝对掌控,但汤良兴表现出的气魄,确是无人可取代的。値得一提的是曹鹏处理这首乐曲和以往的版本有很大的不同,也许是顾及音乐厅过多的残响影响独奏的音量,在优美的慢板主题中,曹鹏以相当克制的音响与琵琶对话,有些人或以为曹鹏处理显得保守拘谨,但比照后来激情奔放的乐段,曹鹏毫不保留的表现,即可见,曹鹏是有一定理解而做的设计。

下半场一开始的两首改编自外国乐曲的小品《拨弦波尔卡》和《达姆、达姆》,表现了身为西乐指挥的曹鹏指挥国乐团个人一些想法,好听轻松的旋律舒缓上半场正式、严肃的气氛,也看到国乐团演奏西方乐曲的趣味。

最后出场的是闵惠芬,做为全场的压轴,闵惠芬选了一首长达三十分钟的二胡协奏曲《夜深沉》,由刘念劬作曲,台湾是第一次演出。《夜深沉》以京剧曲牌〈夜深沉〉〈南梆子〉及〈霸王卸甲〉的曲调为素材,写霸王项羽和虞姬的离情,抒发作者对「霸王卸甲」历史悲剧的感慨。作者称使用的是现代作曲技法,但实际听到的音响却是六、七〇年代大陆西乐作曲家惯用传自苏俄的和声模式,缺乏九〇年代的时代感,特别是使用的曲调都是大家熟悉而且好听,但改成大型协奏,断断续续的主题若有似无一再出现,曲调的完整性被切割,并没得到精采的发展,作曲者好像有意塑造朦胧的意象,但原本一气呵成的曲调却是连本来的可听性也削弱,在没有太大音乐张力的情形下,维系听众的热情,就是靠闵惠芬个人的魅力。闵惠芬一生传奇故事不断,天生的演奏气质让她年轻时就拿到第一届「上海之春」比赛一等奖,闵惠芬激情深刻的音乐风格,使得由她演奏的几首二胡名曲,《江河水》、《新婚别》、《长城随想》成为二胡经典曲目,闵惠芬曾一度谣传因癌症不治,结果她却以坚强的毅力战胜病魔,重返表演舞台,这时著名作曲家刘文金就为她写了一首表现中国人屹立不摇精神的《长城随想》,获得极大的成功。做为上海民乐团首席台柱的闵惠芬,相当受到大家的敬爱,因此即使乐曲写的不理想,没充份表现闵惠芬的特质,但丝毫不减闵惠芬个人的魅力,听众仍报以最热烈的掌声。安可曲也是由闵惠芬先拉一首《赛马》,其次再由三人联合演奏上海风味的江南丝竹《慢三六》。

国乐向西乐借将

这几位出身上海的名家,在不同的器乐领域创造了演奏风范,留下经典曲目,虽然都五十好几的他们演奏技术已过了年轻时代的最高峰,但洗练的风格,沉稳的气度,对乐曲深刻的理解,仍是后人学不完、比不上的。兪逊发演奏状态仍处高峰,却避开炫耀技巧的一般乐曲,转而寻求笛子的新情境;闵惠芬、汤良兴在这点似乎也可重新思考现阶段的演奏定位,而不一定要硬碰硬演奏需要高技术的乐曲,更何况闵惠芬这次全部背谱,对不是常发表的曲目来说,真是太辛苦了!曹鹏原本不是指挥国乐,但指挥国乐团诠释乐曲的功力却极为杰出,也是让独奏家无后顾之忧,使这场音乐会始终维持高品质的最大功臣,国乐向西乐借将,也突显长期以来两岸国乐界缺乏优秀指挥的窘况。

国乐、西乐的节目最近在台湾普遍不好做,主办单位为吸引听众,不断挖空心思以越做越大的方式来提振票房,但听众在胃口喂大后,却不再对一般节目感兴趣,今天「上海名家之夜」推出这么坚强的阵容,也达到预期的成果,接下来呢?这几位名家在国乐史上已经有一定的定位,若为吸引听众而一再的邀约演出,以目前国乐界曲目不多的情形下,恐怕最后的魅力也会消耗殆尽。名家的产生有他的时代背景,名家风采人人爱,但名家也有一定的舞台生命,如何在每一阶段都培育出具有时代气息风采的演奏家,接续薪传交替的棒子,将是喜爱音乐的朋友都应付出的关心。

 

文字|许克巍  文化大学国乐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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