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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乐文化所代表的集体参与的团队精神需落实于人性关怀的基础上。(白水 摄)
音乐 演出评论/音乐

如果演奏无法在一起……

评茱莉亚弦乐四重奏音乐会

欣赏弦乐四重奏时,绝对不能只听单一的旋律或声部,而必须考虑整体,否则将无法听到音乐的全貌。一个理想弦乐四重奏的演奏应该是大家一起都「同意」以某种方式来进行,然而茱莉亚弦乐四重奏这次的演出并没有达到这样的程度。

欣赏弦乐四重奏时,绝对不能只听单一的旋律或声部,而必须考虑整体,否则将无法听到音乐的全貌。一个理想弦乐四重奏的演奏应该是大家一起都「同意」以某种方式来进行,然而茱莉亚弦乐四重奏这次的演出并没有达到这样的程度。

茱莉亚弦乐四重奏

1月17日

国家音乐厅

茱莉亚弦乐四重奏这场音乐会,是我们习惯上所称狭义的「室内乐形式」演出,而且是室内乐中最最典型的、最最极致的编制组合型态。广义地说,任何演奏都是一种重奏的型态,即使是在演奏巴赫的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及组曲,还是一种室内乐的型态。因为如果从一全面性的角度来演奏音乐或听音乐时,将会发现作曲家在创作时不会只注重单一的旋律或声部,即使是写给单一乐器的音乐,它仍然是一个多声部的音乐组合。所以提到西欧古典音乐的第一要件就是谈「结构」,意思就是要谈到许许多多不同的声部。由此观之,欣赏弦乐四重奏时,绝对不能只听单一,而必须考虑整体,否则将无法听到音乐的全貌。茱莉亚弦乐四重奏在这场音乐会上使我感觉到最大的问题,正是发生在此:四位团员的演奏方式并不是很相合,当然中提琴与大提琴两位团员入团较久,两者较能融合;第二小提琴虽然入团仅一年多,但表现还算称职;最大的问题是出在第一小提琴,演奏时常常使人觉得他是一位独奏者,带领其他三位团员演奏音乐。其实创团的第一小提琴手Robert Mann,当年我在纽约欣赏其演出时,也是具有同样的风格和特色,这是一个蛮奇特的现象。我认为一个理想弦乐四重奏的演奏应该是大家一起都「同意」以某种方式来进行,然而茱莉亚弦乐四重奏这次的演出并没有达到这样的程度。

曲子的对比性与对称性

以音乐会第一首的莫札特A大调第十八号弦乐四重奏作品KV.464来说,第一乐章开始由第一小提琴奏出主题,接著齐奏后由各个声部将主题开展扩充。茱莉亚在诠释这个段落时,第一小提琴的演奏方式特别地突兀,无论是他的抖音、或是音准(整场音乐会的音准相当不好,也许是力求表现的关系)。整首莫札特的演出在「平衡」(balance)上明显地出了问题,不在于音色或音量,而是表现方式(expression)不合,这是个满严重的问题,然而却发生在像茱莉亚这样水准的四重奏团体上。莫札特的这首四重奏是《海顿四重奏》中的一首,具有绝对的古典形式,乐句、乐段间具有明显的对比,因此乐句收尾必须乾净俐落,才能显现乐句之间的对比性及对称性(symme-try)。但是茱莉亚的演出显得太平顺(flat),因此无法表现出音乐特性中结构的对比性,这还牵涉到演奏莫札特的基本发声法(articula-tion)的问题。此外我不太同意他们在处理节奏上的一些观点,例如第四乐章主题切分节奏将弱拍转换成节奏强拍处,茱莉亚却仍将之以弱拍演奏,而将强音放在节拍的强拍上,但这其实是错误的,莫札特的用意正是要在此突显节拍与节奏的对比。虽然这些都是很微末的细节,但这些其实正是古典时期音乐形式的基础所在,如果不能掌握这些要点,整个音乐的风格就会走样。我觉得在这首曲子上他们似乎面对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如何「演奏在一起」(play together),可以听出他们企图融合在一起的挣扎却力不从心,这正是合奏(ensemble)基本的问题。

朴实中的爆发力与穿透力

巴尔托克第四号弦乐四重奏大概是本场音乐会最成功的演出,当然这首曲子相当讨好,几乎弦乐四重奏可能运用的语言手法通通包含在内;虽然此曲相当复杂、难以演奏,不过其音乐结构也是相当地严谨,如果能忠实依照乐谱上的指示演奏,必能得到非常良好的效果,因此对于演奏者而言它是一首很能够表现的曲目。每个乐章运用的音乐语言都不相同,本身却又具有连贯性,不论在动机或调性的设计上,因此有人称之为「拱型的结构」。莫札特的音乐本质(nature)是较为上流阶层、贵族化的音乐,因此要求的是绝对的协和;巴尔托克则是全然地相反,他要求的是绝对的朴实与对比,其音乐充满了非常鄕土,甚至于原始的特质。因为他的音乐素材不论是节奏、旋律常运用了东欧甚至北非、黑人等各地方民族性的音乐语言。

为何提到音乐本质的问题呢?因为这牵涉到演奏团体本身的风格特色,茱莉亚显然是较倾向流畅、不带棱角且不具尖锐音色的柔性风格,因此在演出巴尔托克的这首弦乐四重奏时,有时使人略感欠缺爆发力与穿透力。例如第一乐章各声部节奏与节拍上强拍对比的效果就表现不太出来,缺少的正是力度,这也就是茱莉亚弦乐四重奏团在本质上的弱点,对照年轻一代如爱默生(Emerson)弦乐四重奏团的演出就十分地「凶悍」。至于第二乐章则是当天晚上最精采的演出,这个乐章是「极急板,加弱音器」(pres-tissimo con sordino),虽然乐曲很快很复杂,不过茱莉亚发挥其特色将之演奏得行云流水而且不露丝毫粗糙感,尤其结尾处乾净俐落,这是许多乐团所做不到的。第三乐章大提琴独奏的表现杰出,令人惊奇,他可能是四位团员中音色最好的一位。第四乐章中运用了著名的巴尔托克式拨奏(pizzicato)──拨弦时将弦敲打于指板上;表现出来会有不错的效果。第五乐章的表现可能还是力度上稍嫌弱,我觉得甚至可演奏得更粗暴(rough)些;开始不久后中提琴持续演奏出「二拍+三拍+三拍……」的顽固节奏,这是一种保加利亚舞曲的节奏,巴尔托克加上了突强(sfor-zando)及装饰音,更加强了节奏的野性,不过碍于乐团本质上的问题,表现并不十分突出。

推向音乐的最高潮点

斯梅塔纳的e小调弦乐四重奏《我的生活》是一首形式结构非常庞大的乐曲,加上长度是十分可观的,对于演奏者而言最担心的就是,演奏到后段即因无法支撑而解体。茱莉亚演奏斯梅塔纳的这首四重奏,第一乐章最大的缺点是许多内声部并未交待淸楚就含混而过。第二乐章是中庸的快板,波卡舞曲风格(Allegro moderato alla polka),茱莉亚的表现又太过急躁,最急躁的莫过于第一小提琴,一个音符的音尙未完全发响收尾就急著演奏下个音符。斯梅塔纳moderato的指示已经交待了许多事情,其实并不需要以如此急促的速度来演奏。第三乐章在大提琴吟诵调(recitative)式的独奏后开始慢慢蕴酿凝聚乐曲的张力,但可惜的总是无法推进到音乐最高潮的那个点上,演奏时身体的能量没有完全释放出来,以至于音乐听起来过于郁闷,这也是演奏时缺少爆发力的结果。同时第一小提琴在此也应负较大的责任,也许演奏方式或是心态上应做些许的调整。第四乐章是一个快速音群构成的乐章,这涉及到国家音乐厅音响上的问题,由于音乐厅的音响欠佳,残响过长,以至于无法淸楚地将每个音符区分出来,前后产生的音都混杂在一起。就演出者来说,他们或许可以选择以较慢的速度处理得乾净细致些,来解决先天上音响不良条件所产生的问题。这里必须要再次提及音乐厅的音响问题,有时我们在音乐会中所听到的问题并不是发生在演奏者身上,而是由于音乐厅本身音响不佳所造成的,希望有关单位能予以重视,并加以改善。

一直以来,我国的音乐教育就较为忽略「室内乐」形式的训练,因此学习音乐的学生们无法体会到室内乐文化所代表的集体参与的团队精神,演奏出来的音乐也就无法落实于人性关怀的基础上。在此深切期盼国内能多引进优秀的室内乐团体来台演出,这对台湾的音乐发展将有十足的正面意义。

 

文字|彭广林  东吴大学音乐系专任副教授

整理|孙俊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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