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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森塔尔被十九世纪最著名、也是最苛刻的音乐学家汉斯利克封为钢琴的「魔法师」。(本刊资料室 提供)
炫技的传承 炫技的传承

钢琴上的魔法师

摩利兹.罗森塔尔

曾经听过李斯特两位弟子达贝尔和罗森塔尔演奏的奥国作曲家沃尔夫描述道:「假使我们要比较这两位炫技家(Virtuoso)的弹琴,一位是如一道灿烂的闪光;而另一位则是一片由煤块引燃的火焰。罗森塔尔的弹奏使你燃烧,而达贝尔的弹奏让你温暖。罗森塔尔弹得如神一般,……当我听完演奏时,感觉恰似才从一片恐怖危机中,毛发未损地侥幸逃出……」。

曾经听过李斯特两位弟子达贝尔和罗森塔尔演奏的奥国作曲家沃尔夫描述道:「假使我们要比较这两位炫技家(Virtuoso)的弹琴,一位是如一道灿烂的闪光;而另一位则是一片由煤块引燃的火焰。罗森塔尔的弹奏使你燃烧,而达贝尔的弹奏让你温暖。罗森塔尔弹得如神一般,……当我听完演奏时,感觉恰似才从一片恐怖危机中,毛发未损地侥幸逃出……」。

在李斯特晚年的弟子中,虽然无人如达贝尔(Eugene d'Albert)一样,拥有爆发性的钢琴演奏生涯,然而却有多位在数十年间不断地持续演奏。其中,最重要而最具天分的一位,应该算是摩利兹.罗森塔尔(Moritz Rosenthal)了。

在罗森塔尔留下的四十多张录音中,我们可以听到他在音量、音色控制上的无限变化,和高雅动人的乐句,虽然,都是晚年六十歳以后的录音,然而技巧仍然精采。其实,年轻时,他被所有人公认为是有史以来拥有最骇人技巧的钢琴「炫技家」,连著名的维也纳乐评家汉斯利克(Eduard Hanslick)也为之拜倒,并称他为「魔法师」。同行的钢琴家对他的弹奏都大惊失色,著名的钢琴家Josef Hofmann写道:「当我在柏林听到二十七岁的罗森塔尔的弹奏……,实在惊人。我开始在我们柏林的家中,每天六小时,敲击著钢琴,尝试著去模仿罗森塔尔……」那时,Hofmann才十三岁!著名的俄国钢琴家安东.鲁宾斯坦(Anton Rubinstein)第一次听到罗森塔尔弹奏之后,惊讶地叫道:「我可能对技巧一无所知!」

年轻时的罗森塔尔,在钢琴上的技巧让听到的人都惊讶不已,连年老的布拉姆斯,都惊奇万分地自动跑到罗森塔尔在维也纳的公寓,爬上四楼,去请教罗森塔尔有关自己新作钢琴曲里的技巧!

当时,曾经同时听过李斯特两位弟子达贝尔和罗森塔尔演奏的奥国作曲家沃尔夫(Hugo Wolf)描述道:「假使我们要比较这两位炫技家(Virtuoso)的弹琴,可以说,一位是如一道灿烂的闪光;而另一位则是一片由煤块引燃的火焰。罗森塔尔的弹奏使你燃烧,而达贝尔的弹奏让你温暖。罗森塔尔弹得如神一般,而且无丝毫怀疑地展现出──魔鬼即是艺术中的最大权威!当我听完演奏时,感觉恰似才从一片恐怖危机中,毛发未损地侥幸逃出……」。

同时继承萧邦与李斯特

这位一八六二年出生于Lvov的波兰钢琴家(也有人称为乌克兰钢琴家),双亲为外文教师,八岁开始学琴,老师为Galloth,然而罗森塔尔进步神速,不久之后父母亲就想找位「具职业水准」的老师来教他。而他们找到的正是萧邦最重要的一位学生米库立(Kare Mikuli),米库立教他的学生们全心热爱萧邦的音乐,训练学生如何弹萧邦,他的学生都以弹奏萧邦的音乐为乐趣并引以为傲,而学生们也大都只弹萧邦的作品。

在罗森塔尔自己所写的一本自传中,他曾经提到:「米库立的弹奏承传著萧邦传统的触键与圆滑奏(legato),乐句处理及一个有天分钢琴家对一位天才(萧邦)所了解程度的诠释!萧邦教学时,坚持要求一种完美的圆滑奏!我们知道,纯净的圆滑奏是所有公认具水准钢琴技巧中的试金石。而且,也是每位好钢琴家都应该具备的。米库立非常谨愼,也非常仔细地帮我打造了一个良好的基础,并坚决要求,帮我琢磨出一种纯净的圆滑触键!而我自己则非常勤奋地练习,因此,能在非常年幼时就能与米库立一起演奏萧邦为两架钢琴所作的回旋曲(Rondo)。……就在这时,我听了约瑟菲的演奏」,在自传中透露出,从那时起,罗森塔尔就想随这位才二十二岁,来自匈牙利,陶锡克(Tausig)与李斯特的学生约瑟菲(Rafael Joseffy)学琴的意愿。

可是,想到老师米库立可能会因此而愤怒异常,使得罗森塔尔和父亲不敢去找约瑟菲。「自己去认识约瑟菲,弹给他听,请教一些问题,甚至只是一些指法,而无视于我老师米库立的威胁性怒火,让我和父亲感觉此举是一种高度危险的冒险行为!幸好,我们认识一位非常富有的业余小提琴家,名为Diamant,他晓得如何处理这种情况。于是,他安排了一顿丰盛的午宴,邀请了约瑟菲和我们……,他先让我喝了一杯香槟,然后开玩笑似地问我是否在喝酒以后,仍然能够背谱弹出平均律里的C大调赋格!我说:『可以试试』,约瑟菲聚精会神地聆听著,看起来非常地惊讶……,接著,他测试我的听觉,又让我视谱弹奏,最后,他告诉我父亲:『你把这孩子交给我到维也纳,六个月后所有的维也纳人都会为他拜倒……』可是,想到米库立,也想到离家的苦痛就只好暂时抛开了这个重要决定性行动的念头。」不久之后,米库立要去渡暑假,正好让罗森塔尔的父亲有机会送儿子去维也纳。可是,当他们抵达维也纳时,约瑟菲也正好急著去渡假,因此,他就把罗森塔尔转交给当时唯一一位还留在维也纳的钢琴老师──Josef Dachs,一个陶锡克的学生、曾教过许多钢琴家,如德.帕赫曼(Vladmir de Pachmann)。罗森塔尔写道:「Dachs同意约瑟菲对我天分的看法,可是他却说,在音阶上,我尚未达到应有的水准;而主要的音乐,老师给我的处方,就是每天四小时的音阶练习,而为了有所调剂、变化,除此外再练习一小时Louis Plaidy的手指练习……。」罗森塔尔称这段时间为Scale Inferno(音阶炼狱)!所幸,此药方对罗森塔尔很有助益,只是他认为并非所有人练习音阶都有效,对有些人可能会产生相反的效果。

此年十月,约瑟菲回到维也纳,罗森塔尔就开始追随著这位梦想中的老师学琴。一八七五年罗森塔尔全家搬到了维也纳,不需多久,小罗森塔尔就学会了许多曲目。一八七六年在约瑟菲鼓励下,他开了独奏会,曲目包括贝多芬 C小调三十二段变奏曲、萧邦 f小调协奏曲,还有一些孟德尔颂和李斯特的作品。维也纳乐评家疯狂地赞美他,他又继续到波兰、罗马尼亚演奏,罗马尼亚皇宫甚至聘任他为「宫庭钢琴家」。而这段时期的钢琴弹奏,罗森塔尔在他的自传中写道:「比较米库立和约瑟菲的教学法,米库立总是坚持著最密的圆滑奏,音与音之间的最精准连接,而约瑟菲教的则是一种『半跳音』的触键,与米库立正好相反。米库立是闪亮流动的,而约瑟菲则是闪耀而华丽。自然而然,这种新的触键方式,在我的弹奏风格中,增添了一种新的观点。我并没有完全放弃圆滑的弹奏方式。但是,我也努力尝试著去培养出我的新老师所最擅长的一种不圆滑、华丽而精致的弹奏风格」。

亲随「老雷公」

虽然,巡回演奏为罗森塔尔带来了无比名声,可是双亲却希望这位天才儿子能够成为律师或担任公职。直到李斯特答应收罗森塔尔为学生之后,父母亲才愿意改变决定。

在一九一一年,李斯特的百年诞辰纪念时,罗森塔尔于Die Musik音乐杂志中发表了一篇名为〈李斯特,回忆与省思〉的文章,文中他描述了随李斯特习琴时的种种情景:「一八七六年十月,当我还是十三岁孩子时,在李斯特经常造访维也纳的Schottenhof时,我弹给李斯特听,我被准许加入令人羡慕的『随从』队伍中,而那时,我可能是他年纪最轻的一位弟子!……当时,李斯特对我有极高度、充满前途的评价,让我听起来有如神奇魔语,而这似乎也为我开启了未来和艺术的大门,我追随著他──这位伟大的魔术师,到威玛、罗马和提佛利(Tivoli)。」对于李斯特的教学,他描述到:「在我的老师中,米库立,和后来的约瑟菲,都以他们近几无限制的音量范围,从"P"到"PP"和最最微弱的"PPP",让我的耳朵得到喜悦。然而,他们却无法抑止我对巨大管弦交响音效的饥渴!我想,是我十四岁的时候,在罗马和威玛从『老雷公』──李斯特那里学到了这些。从钢琴那里,我学到的不只是纯粹的钢琴弹奏。除去有时让人惊讶的琐碎要求。对于在钢琴上洁净的弹奏,和准确的程度,李斯特都是以作曲家的眼光来看每个乐曲,而他也让我们以同样的感觉来看这些曲子!在威玛和罗马的日子让我终生难忘!我们深深汲取并沈醉于『老魔术师』和迷人作曲家们为我所酿造出的兴奋液中。」

一八七八年秋天,李斯特是Hohenlohe主教在提佛利的Vi11a d'Este(艾斯特别墅)中的座上客,而罗森塔尔是那时跟随在旁的唯一学生。

「一八七八年秋天,我很幸运地成为李斯特唯一的学生,而且每天都要上课。每个午后,当我出现在艾斯特别墅时,都看见大师在作曲,有时在书房里,有时在阳台上,见他望著蔚蓝的远方!充满多彩色泽的罗马秋天,和当地图画般美丽的景致,大师高贵的教诲,这一切都融合成了一种让我直到今天都仍然感受得到的狂喜。」然而,在一八八〇年到一八八六年间,罗森塔尔自演奏厅中退隐,除了两次在华沙的维也纳演出外,他停止了所有公开演奏的活动。可能是李斯特说服了罗森塔尔,要他先完成一般的中学教育,并到维也纳大学中修习哲学和美学的课程之后,他完成了这两门科目,并都得到了博士学位。

钢琴国王

直到一八八六年李斯特过世后,罗森塔尔才又开始演奏,一八八八年到一八八九年他到美国巡回演出,在波士顿与指挥Walter Damrosch合作,在纽约则与由Anton Seidl指挥的大都会歌剧院乐团(Metropolitan Opera House Orchestra)合作,也与当时十三岁的小提琴天才克莱斯勒(Fritz Kreisler)合作。纽约的乐评家极力赞赏这位大师的技巧,乐评家James Huneker写道:「世界上所有钢琴家的速度、力量和持续力都无法和罗森塔尔相较,他以一种让所有人都能接纳的方式,高雅地弹奏著他的乐器。他是炫技者中的拿破仑冠军!」

当然,对于惊人的技巧,乐评家们也批评他:「『炫技』过分夸张,而且不够诗意」。其实,这些评论家的意见相当不公道,因为罗森塔尔从未以自己惊人的技巧来作为取悦听众们的工具,那些猛烈的狂劲,其实是来自他天生的个性与「炫技」乐曲的需求。

一八九五年罗森塔尔在伦敦首演李斯特的第一号降E大调钢琴协奏曲,当时著名的德国指挥家Hans Richter简短地声明:「先生们,这里是一位钢琴家中的『国王』!」

罗森塔尔最擅长萧邦和李斯特的作品。然而,他也经常演奏舒曼、舒伯特和贝多芬奏鸣曲,他弹奏的布拉姆斯《帕加尼尼变奏曲》,连向来觉得布拉姆斯无啥创意的李斯特也刮目相看,并赞赏其中复节奏的写作。而他也是当时最早公开演奏德布西和齐曼诺斯基(Szymanosski)作品的钢琴家。

罗森塔尔熟知所有萧邦钢琴作品。据说,有一次一位评论家希望能够考验罗森塔尔的「知识」与真正功力,因此就拿了某首萧邦钢琴曲中的一小节休止符,要罗森塔尔说出此曲之名称!当时已经年老的罗森塔尔只问这小节休止符之前的和弦调性,马上就毫不费力地说出了这首乐曲的名称。

李斯特炫技传统的消逝

罗森塔尔有著超凡的智慧与知识,反应敏捷、迅速,常有惊人之语,然而,他对同行可从未给予友善的赞赏。当他听了霍洛维兹在维也纳演奏柴科夫斯基钢琴协奏曲的首演时,霍洛维兹展现让人惊讶的快速八度音冲刺,他说:「他是一位奥他维亚,而不是凯撒大帝。(He is an Octavian, but not Caesar)」(注)

有一回,他听到钢琴家许纳伯尔体检不合格,无法从军时,他说:「你还能期待什么?那么软弱的手指!」在一九三八年后,罗森塔尔为了逃避纳粹政府,移民到美国,致力教学。Josef Hofmann曾邀请他到寇第丝音乐院任教,他的学生中包括著名的Charles Rosen和Robert Goldsand。罗森塔尔丰富的音乐背景无人能够比拟,他曾经是布拉姆斯、约翰.史特劳斯二世、安东.鲁宾斯坦、圣桑、毕罗、马斯奈与阿尔班尼士的朋友,而这些人也都曾经对罗森塔尔有过某些影响力。六十岁以后才开始录音的罗森塔尔在那些永远存留的弹奏中,应该都保有这些伟大音乐家们的精神与身影。然而,在近代音乐史上占有如此重要地位的演奏家,并未得到音乐学家们给予应有的重视,许多相关资料和史件并未整理搜藏。从某方面看来,应怪罪于一些「音乐学者」的疏忽与狭窄的见识。

罗森塔尔自己写作自传的出版计划也未曾实现。目前,自传的手稿被收藏在纽约曼尼斯音乐院的图书馆中(Mannes School)。罗森塔尔所录制的四十多张录音,大部分是萧邦作品。其中的萧邦练习曲作品十第一号和F大调前奏曲,美得让人难以置信。而他自己写作的史特劳斯改编曲,更是多彩繁复美不胜收。这些弹奏,所幸还能让人从六十多岁的钢琴家录音中听见,比起年青时的活力、快速、冲劲,晚年的罗森塔尔著重于音量、音色的多彩调配与风韵呈现,随著罗森塔尔的去世,最精采的李斯特灿烂炫技传统,似乎也消逝了。

注:

奥他维亚为罗马皇帝,因Octavian与Octave(八度音)同音。

 

文字|叶绿娜 钢琴家 国立师范大学音乐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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