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兹.艾克将率领瑞典皇家戏剧院在香港演出《欲孽爱情狂》。(香港艺术节 提供)
环球舞台 最PAR!/环球舞台/香港

唐璜的剧场诱惑

马兹.艾克(Mats Ek)执导《欲孽爱情狂》

不同导演的版本制作,不但丰富了剧本,也透露出个人、社会与剧本间复杂的爱恨情仇。马兹.艾克既然懂得如何重新诠释古典芭蕾,将流动空间的美感焦点转移到文化的深层意义上,当然表示意义的思考早就存在他的脑海里。与其说他是以一位编舞家的身分导戏,还不如说他是以剧场导演的思考来编舞。

不同导演的版本制作,不但丰富了剧本,也透露出个人、社会与剧本间复杂的爱恨情仇。马兹.艾克既然懂得如何重新诠释古典芭蕾,将流动空间的美感焦点转移到文化的深层意义上,当然表示意义的思考早就存在他的脑海里。与其说他是以一位编舞家的身分导戏,还不如说他是以剧场导演的思考来编舞。

瑞典皇家戏剧院《欲孽爱情狂》

3月8〜10日

香港演艺学院歌剧院

艺术之间的结合,没有幸福的婚姻,只有成功的强暴。

──美学家 苏珊.朗格(Susanne K. Langer)

在《精神现象学》中,德国哲学家黑格尔提出一个有趣的看法,他认为一本书的序言并非如我们以为的,是外在于作品,不过扯些流水帐罢了。相反的,序言有可能因为不同的序者及版本(如再版)的诞生,提醒我们作品跟时代的关系。换句话来说,如果作品的意义会随著时代的不同诠释而丰富,那么序言就是时代精神的轨迹,而且随著书本成长(它得被附在书内)。如此说来,序言反而比导论更加贴近作品的灵魂,因为它弥补文本不能修改的缺憾,赋予作品与时代对话的权利。如果,剧本的命运如同黑格尔所说的,是不可修改的文本,那不同导演的版本制作如同序言一般,不但丰富了剧本,也透露出个人、社会与剧本间复杂的爱恨情仇;那么,下个月在香港艺术节演出的《唐璜》Don Juan(港译:欲孽爱情狂),就是一个最佳的例子。

法国剧作家莫里哀(Molière)的《唐璜》,说的是一个风流成性的西班牙贵族,由于四处欺骗良家妇女,毫无悔意,最后被拖下地狱的故事。当初莫里哀在写这个剧本时(1665),可能为了避免教会的检查,所以增加魔鬼现身的结局,因为不少后来的诠释者认为发现,结局与剧本的内在姿态不符,可能是一个欺骗教会的把戏。后人发现,唐璜其实是个反社会的英雄,他揭穿教会的虚伪,社会的鄕愿,大胆接受自己的欲望与身体;虽然之前沈寂近两百五十年,但到二十世纪,由于时代精神的改变,使得《唐璜》这个剧本又受到现代人的宠爱,成为不少剧作家创作灵感的来源。

根据戏剧学者Felicia H. Londre的看法,二十世纪的西方戏剧有三大原型:唐璜、浮士德(Faust)与圣女贞德(Jeanne D' Arc ),也代表现代人对存在的疑惑的三个解决方案:身体、知识及宗教。根据Londre在一九九二年的统计,二十世纪中依唐璜这个角色创作的剧本有九十三个,相较于浮士德的七十六个、圣女贞德的四十四个,在数目上的确突出不少,看来唐璜的考验深受当代剧作家的重视。

出身艺术世家 作品备受争议

除了剧本吸引人之外,此次《欲孽爱情狂》还有一个特色,那就是导演马兹.艾克(Mats Ek),他是当代最受争议的编舞家之一,也有人说是最伟大的编舞家。向来以严谨稳重著称的「柏林节庆周」,邀选的表演团体均为一时之选,公元两千年为其五十周年庆,对节目的选择更加严苛,例如戏剧上有重量级的彼得.布鲁克与加拿大名导罗伯.勒帕许(Robert Lepage)的作品受邀演出,舞蹈方面则有云门舞集与马兹.艾克雀屛中选,可见艾克在当代舞蹈界中的地位。就另一个层面来看,马兹.艾克也是啣著金汤匙出生的,他的父亲 Anders Ek在四〇年代就与柏格曼是哥儿们,并在五〇年代后成为柏格曼剧团的班底,也是当代瑞典剧场界最优秀的男演员。当柏格曼在瑞典皇家剧院导戏的时候,马兹.艾克也在那里工作,并当过这位大导演的助理。至于其母Birgit Cullberg,与碧娜.鲍许一样,都是舞蹈剧场(Tanztheater)开山祖Kurt Jooss的学生(舞蹈剧场这个名词,最早是由Jooss在一九二八年提出),也是舞蹈剧场最重要的传人,虽然不幸于一九九九年去世,但她所创立的Cullberg芭蕾舞团,已经成为瑞典的国宝级团体。马兹的哥哥Niklas,将在《欲孽爱情狂》中扮演唐璜的仆人Sganarelle,他之前曾任举世闻名的贝嘉芭蕾舞团(Bejart Ballet)首席舞者,地位崇高,而贝嘉芭蕾去年十一月才刚来过台湾演出。总之,家室显赫,可见一斑。

马兹.艾克擅长重新挖掘古典芭蕾背后的秘密,他总能在王子公主的童话世界背后,找出情欲、发现罪恶;他的《天鹅湖》跳出王子的性病态问题,《睡美人》则睡出毒品,害得有些家长不敢带小孩一同欣赏他编的芭蕾,因为太限制级、太成人观点。艾克顚覆一切的手法,不只在诠释,他的芭蕾也不是流畅自如的天上人间;笨重的腿部动作、向下滑行的倾向,使得他的舞蹈看来有如暗黑舞踏与芭蕾的混合体。

从柏格曼到艾克

演出《欲孽爱情狂》的瑞典皇家戏剧院(Dramaten),自一八八六年成立以来就是北欧戏剧的重镇。从一九六三年柏格曼入主皇家戏剧院以来,不但一扫之前总监的严肃写实主义风格,更拓展皇家戏剧院演出剧目的多样与实验性。这位以《夏日微笑》、《第七封印》等片享誉国际的电影导演,实际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剧场人;二〇〇一年暑假,柏格曼以八十三岁高龄,于纽约布鲁克林音乐学院,为世人呈现由他执导的史特林堡(August Strindberg)作品《鬼魅奏鸣曲》The Ghost Sonata,就是他热爱戏剧的最好证明。

每位有野心的艺术家在创作时,免不了在心中放把尺,以同时代或之前的大师作品作为衡量的标准,马兹.艾克当过柏格曼的助理,想必对柏格曼的《唐璜》有著一定的了解。柏格曼共制作过三个版本的唐璜,最早是一九五五年在瑞典Malmo市剧院,第二次是他在皇家戏剧院当总监的时候(1965),最后一次在奥地利的萨尔兹堡( 1983)。虽然横跨时间达二十八年,但柏格曼心目中的唐璜原型却无改变,他是一个丧失心灵的性爱机器,如同终将被涨破的气球,死亡早与空虚的自我合为一体,唐璜是现代人悲剧的缩影。柏格曼擅长以精简的风格与准确的动作来刻划戏剧,他的《唐横》制作里,有一个不变的元素,就是舞台中间的小舞台,说简单点,也不过是高一点的凳子。但对他来说,这却是戏剧的起源与魔法,当某个人登高一呼时,他就成了众人的焦点,也是戏剧表演的开始。如此看来,一出戏并非只是一种诠释,也代表了导演对剧场的定义。

受到电影作者论的影响,导演至上主义早就是二十世纪的主要潮流,以莫里哀的《唐璜》为例,不同的导演创造出不同的色情狂。一九一〇年,俄国现代剧场大师梅耶荷德(V. Meyerhold),透过《唐璜》实现他的舞台革命梦。如今还活跃的布莱希特最后入门弟子Benno Besso,则制作过五个不同的莫里哀《唐璜》,跨时二十五年,其中一个版本还是布莱希特的改编剧本。而以Intimacy获得二〇〇一柏林影展最佳金熊奖的薛候(Patrice Chereau),更在一九六六年,就以二十五岁初生之犊的姿态,创造出一个信奉马克斯主义的唐璜,震撼了当时的法国剧场界。

以剧场导演的思考来编舞

但如何就戏论戏,如何判断某个版本是不是一个好制作,我觉得义大利导演Giorgio Strehler的看法颇値得参考。他有一个「中国百宝箱」的理论,他认为一出完整的制作应包含三个部分,最里一层是心理部分,要能表达出剧中角色的心理动机;第二,类似布莱希特,Strehler也认为导演有责任为观众呈现出剧情背后政经脉络、阶级因素、性别差异等的社会结构;最后是超越价値,即善与恶、背叛与爱情、忠与孝等主题冲突,导演要善于掌握。因此,一出好戏就像一个百宝箱般,里头摆著心理、社会、哲学三个盒子,等戏散场后,观众还可以回家把玩。

在舞蹈领域中,编舞家的角色愈见吃重,如同导演一般,因为权力而备受崇敬。马兹.艾克既然懂得如何重新诠释古典芭蕾,将流动空间的美感焦点转移到文化的深层意义上,当然表示意义的思考早就存在他的脑海里。其实编舞家投身剧场的并不多,他们要不是像邓肯一样,想恢复舞蹈的独立性,不然就是尝试创立一种舞蹈剧场,以有别於戏剧,但在他们心目中,舞蹈是永远大於戏剧的。与其说马兹.艾克以一位编舞家的身分导戏,还不如说他是以剧场导演的思考来编舞。我们别忘了,他是戏剧系出身(Marieborg College),他从一九六六年开始导戏,一九六九年他在皇家戏剧院执导的戏就高达四部,编舞反倒是一九七七年后才真正开始。当然,马兹.艾克也做了有趣的尝试,他让舞者说话,却让演员跳舞,并将舞蹈元素融入演出中,这似乎是一种顚倒的剧场舞蹈,将剧场舞蹈化,并加重肢体表现的比例。或许大家都觉得这样很新鲜,但如此的结合会不会只是一夜情,现场的观众将是它们的见证人。

 

文字|耿一伟 剧场工作者

新锐艺评广告图片
广告图片
欢迎加入 PAR付费会员 或 两厅院会员
阅读完整精彩内容!
欢迎加入付费会员阅读此篇内容
立即加入PAR杂志付费会员立即加入PAR杂志付费会员立即加入PAR杂志付费会员
Authors
作者
新锐艺评广告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