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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hindowski的作品《烟火》。(Majer-Finkes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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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德国」很「辛道斯基」

与德国编舞家辛道斯基(Bernd Schindowski)的七年

辛道斯基将现代舞编舞家康宁汉的纯动作性舞蹈特色融入了芭蕾舞剧,构成其个人独特的风格。在辛道斯基眼里,舞者如同机器人,如同电脑,他们不需要戏剧化的表情,只要他们能冷静地把编舞者设计的肢体动作像电脑程式般一一「列印」出来即可。

辛道斯基将现代舞编舞家康宁汉的纯动作性舞蹈特色融入了芭蕾舞剧,构成其个人独特的风格。在辛道斯基眼里,舞者如同机器人,如同电脑,他们不需要戏剧化的表情,只要他们能冷静地把编舞者设计的肢体动作像电脑程式般一一「列印」出来即可。

「Allen,我不要你的脸部那么戏剧化表现」,这是第一次和辛道斯基工作,排练时他对我吼叫的话。这已是一九八六年底的记忆了,时间过的好快。一九八六年十一月底,我加入里微区音乐剧院芭蕾舞团(Ballett des Musiktheater im Revier),和他一起工作七年。去年八月,我离开此团,加入德国北部奥斯那布鲁赫市立剧院的芭蕾舞团担任副艺术总监、舞蹈教师兼编舞者,所接触的工作,又是另外一种风格。回想这七年来的生活,辛道斯基的舞蹈占据了我大部份的舞蹈思维,尤其在舞蹈的创作上更是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创作力充沛的德国编舞家

辛道斯基是德国人,一九六八年起在德国科隆舞台表演学院(Institut für Bühnentanz in Köln)开始了正式舞蹈课程。一九七一至一九七四年加入科隆歌剧院舞团(Tanz-Forum Köln),同时间,亦在原先的学校修习舞蹈教育法。一九七五至一九七八年加入德国南部乌姆(Ulm)城市立剧院芭蕾舞团,担任舞蹈教师及编舞,一九七八年起担任葛森克逊Gelsenkirchen市音乐剧院芭蕾舞团(Ballett des Musiktheater im Revier)(注)艺术总监至今。这期间他总共编作了《米蒂亚》Medea等三十六出舞作及《火鸟》Firebird等十二出儿童舞剧,亦得过德国北莱茵联邦文化奖(Forderpreis des Landes Nordrhein-Westfalen),应当算得上创作力很充沛的编舞家。这也许和他个人的生活,工作态度有关。舞团同事间,常私下谈论到他是一个「工作狂」,舞团的任何一件事绝对亲自处理,而排练其所编作之舞更是不假他人之手,除非是很特殊的情形。从我自己几年来的工作经验,加上辛道斯基以前作品的录影带,可稍为看出他至目前止舞蹈创作的演化过程。

《得不到的渴望》中,舞者如行尸走肉

首先,从他早期的作品来看,在一九八七年前的作品,夹杂了各种流派的影子,动作的应用组合是集合各家之大成;在音乐的选用上亦是五花八门,很明显的可看出他尙在摸索中,未形成自己的风格。但在创作理念上,却可看出他有自己的坚持。譬如,他很坚持舞者应是舞台上表演的一个元素,不是化合物,甚至必须是一个机器;编舞者才是化合物的合成者,才是机器的操纵者。所以,在舞台上,肢体动作加上音乐,也往往只是在营造一种「整体气氛」,不可有自己个体的思维与表情。但这种气氛感觉又不是很淸楚的让观众明白「为什么」,他预留了一个空间,让不同层次的观众去思考、体会。这种方式,对舞者是一种很大的挑战。

记得前三年跳他的舞作,非常不习惯,有时真可以「行尸走肉」来形容。例如在《得不到的渴望》Nur Wer die Sehnsucht Kennt……舞剧中,他要我跳一段独舞,音乐是快的诙谐曲(Scherzo),他只编了六个跳跃(小跳)动作,每两拍又要变换方向一次,在一分半钟的时间重复此组合,来回在一直线上跳二十七次。记得,刚开始时,他对我说:「试试你能做多少」。第一次试跳时,即已几乎完成,仅在最后几小节没有跟上拍子。跳完后,瘫倒在地上。同事们,包括他,竟给了我热烈的鼓掌。而此段舞,在每次演出时,总会造成高潮。

像这样形式的舞作很多。尤其他的动作语汇,就像作曲家在谱曲时那样的密集(这当然亦是他的舞作与音乐性的特点)。所以有时要用身体去把短暂的半拍或1/4拍,连接成一大串的连续动作,相当不容易。加上他极要求音乐的准确性,所以,当二十个舞者在跳一段群舞时,为了要跳至整齐,所花的时间排练真是不知好几。

一般而言,当他的舞者,身体就要像电脑般,先把整支舞的拍子完全背起来,接著就是把他给的肢体动作像电脑程式般一一列印出来。所以,跳他的舞,往往在表演之后,就觉得上完一堂肢体体操课程,而且身体亦不容易很快静下来,当然有些舞码及特定角色是例外的。

代表作《阳光之歌》

以其中他最有名的一支舞码《阳光之歌》Lied der Sonne为例,是他在一九八六年初编作的,是由十八种乐器演奏的电子合成音乐(S. Reich的曲子),相当复杂。他在创作此舞时,有很淸楚的音乐分析,设定十个舞者,各跳在不同乐器音乐上,舞者全身涂上不同颜色的粉彩。整支舞近一小时从头到尾都是快板,又快又细碎的动作,源源不断接在一起,展现出「强势」舞蹈的形式。这是一支纯动作性的舞蹈,若以单一舞者个体而言,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但若将全部舞者的动作及空间的变化仔细组合在一起观看,却又很有系统的展现出大自然宇宙间太阳和各行星间运行的奥秘,乃至和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此舞已经演了很多年,一直是该团的保留舞码。

我是在一九八八年初接跳此舞的主要角色(之前已有二位独舞者跳过同一位置),当然也被他磨个半死。每次演出前,总会莫名奇妙的紧张,而演出后又会累得甚么也不想做,吃不下、睡不好。其实心里很明白,紧张的是,能不能有足够的体力把整支舞跳完,而不是为了能不能把每个动作、技巧均做好而紧张。这种怪异的经验,随著演出的磨练而消灭。

记得,一九九二年六月,在东柏林客席演出此舞之后,辛道斯基到后台来吿诉我:「Allen,到现在我才满意你在此舞中的表现。」短短的一句话,此时,却让我内心五味杂陈。此舞码是我最喜欢的舞码之一,而在我离开此团前共跳了超过一百场,东征西讨德国各地,亦到了捷克、葡萄牙、法国及瑞士等地参加重要舞蹈节演出,每场均是竞竞业业的准备与演出,竟然是在跳了四年多,超过了六十场的演出之后,他才对我说出了这段话,真是耐人寻味!

另外値得一提的是,在此舞中,有一位舞者的角色是「太阳」,他在舞台中央,从音乐开始到结束,在中央一定点上,慢转了约一小时,没有停,没有走移灯区,更没有晕眩倒下,这种「强势」的表现手法,在每场演出后,观众起立给予鼓掌时,得到了最佳的赞赏证明!而这支舞的内涵,不用多说,已很淸楚的吿诉观众了。

辛道斯基的每一支舞,都一直在蜕变,但基本上,他还是一直坚持走在自己的风格中,表面上是在传统的芭蕾和现代舞动作做组合的变化。但他在整个创作的意识型态上又是那么尖锐、前卫。这在德国那么多的舞蹈剧场(Tan-ztheater)中,称得上是独树一格。

以胶带封嘴表示流言可畏

今年一月中,抽空回葛森克逊市拜访他,并观看了他的新作品的首演,舞码是Stabat mater和《火鸟》Firebird二支舞,给与我个人很大的震撼。《火鸟》一舞,他在一九八八年曾编过,我亦主跳了「王子」(Iwan)一角,虽不同于原来古典的《火鸟》舞剧,但整支舞,在故事及结构编作上,并无多大的突破。事隔六年,他重新编此舞,除了一段主要双人舞一样外,其他完全不同,更惊讶的不是肢体动作不同,舞台不同,而是对《火鸟》整个故事以另外一个角度来诠释及发展。舞剧中,全部女舞者均是《火鸟》,全部在嘴巴上贴上封嘴的胶带,一直到整支舞的最后才把主题──「现今社会上,多嘴、流言易惹祸」这个大家都知道的道理表达出来。看完此舞,在返家的途中,内心的激荡,久久不能平息!

与全裸女舞者共舞

在这不算短的七年里,我和辛道斯基一起工作、演出了十八出他的舞作。在这超过了五百场的演出中,其中的点点滴滴,若可详述实足很多,有一次闹了一个笑话,譬如,在一九八七年初,排练我刚入此团的第一支舞《爱情岛之旅》Die Reise nach Kythera时,很幸运跳了一个很特别的主要角色(是一早熟的小孩)。排练时,因为他要我表现的方法很怪异,排练时,内心常在观念上或动作上感到尶尬不已。演出前一周,辛道斯基吿诉我,「你主跳的那段双人舞及三人舞,女舞伴均是全裸」。当时我真的面红耳赤的说不出话来,而旁边的同事却笑的东倒西歪。此事,亦变成以后常被「消遣」的话题。东西方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舞者,在某些事的观点、看法,有很大的差异,此例子正是一个很明显的印证。

除了平时工作外,常常和辛道斯基聚在一起天南地北的聊,有时他对某些事的观点,实在令人不敢苟同,但这些很个人化的观点,常常会出现在他的作品中。所以,在西北德(即鲁尔区),有舞评家评写他的作品是那么的「辛道斯基」,在在的证明他走在自己的风格中。他曾说过,他个人最喜欢模斯.康宁汉(Merce Cunningham)的创作模式,不知他是否受了康氏的影响,也许在动作肢体组合的展现,有类似的风格吧!但有一点可确定的是,他舞蹈的「意识型态」是很「德国」的。

(注):Ballett des Gelsenkirchen Musiktheater im Revier,此芭蕾舞蹈团现亦称为Ballet Schindowski,是隶属市立剧院但又受联邦政府赞助的舞团,在德国很少有。

 

文字|余能盛 德国奥斯那布鲁赫 Osnabruck

                            市立芭蕾舞团副艺术总监兼台北市内芭蕾艺术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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