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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苍不再》演员身手俐落,成为目光焦点。(Mario Del Curto 摄 Theatre de la Ville 提供)
巴黎

荒谬的诗境

谈乔瑟夫‧纳许的《穹苍不再》

纳许在亚陶的作品里找到总结这出舞剧主题的一句话:「事关能够纠缠一个作家意识的所有问题﹕生活、戏剧、习俗、宗教、诗、永恒。」这部创作勾勒了一盘形而上学的线索游戏,譬如﹕活泼的与无生气的,严肃的与滑稽可笑的,偶然的与需要的。总而言之,《穹苍不再》尽管晦涩难懂,但在漂亮布景与细致灯光的映衬下,仍旧展现了一系列奇特、美丽的场景,令人目不暇给。

纳许在亚陶的作品里找到总结这出舞剧主题的一句话:「事关能够纠缠一个作家意识的所有问题﹕生活、戏剧、习俗、宗教、诗、永恒。」这部创作勾勒了一盘形而上学的线索游戏,譬如﹕活泼的与无生气的,严肃的与滑稽可笑的,偶然的与需要的。总而言之,《穹苍不再》尽管晦涩难懂,但在漂亮布景与细致灯光的映衬下,仍旧展现了一系列奇特、美丽的场景,令人目不暇给。

前年携《夜无眠》Les Veilleurs访台演出的法国匈牙利裔编舞家乔瑟夫‧纳许(Josef Nadj),驰名国际,是法国当代舞坛前途似锦的创作者。他的舞蹈作品令人思及重量级波兰戏剧导演康托(Tadeusz Kantor,1915-1990)的「死亡剧场」,两者在角色方面略微近似注1。自从一九八七年以取材自出生村庄回忆的首部作品《北京鸭》Canard Pékinois成功地进驻法国舞坛开始,纳许创作不辍,迄今已与巴黎市立剧院(Théâtre de la ville-Paris)合制了十二出作品。去年十一月四日至十五日他又在此推出新作《穹苍不再》Il n'y a plus de firmament

这出作品源于纳许在画家巴勒杜斯(Balthus,1908-2001)去世前不久拜访其在瑞士住所的回忆,当他向主人辞行之际,老画家对他殷勤叮咛:「不要忘记我的朋友亚陶(Antonin Artaud, 1896-1948)。」纳许返家后,马上重读了长年被关进精神病院,身心受尽折磨的法国诗人亚陶的作品全集。原来,在一九三五年时,巴勒杜斯曾为《颂西公爵》Les Cenci设计布景,此剧乃亚陶唯一的剧本,也是「残酷剧场股份有限公司」唯一的制作(1)。而亚陶亦曾在超现实主义者面前为巴勒杜斯的绘画辩护(2)。此外,《穹苍不再》是一九三二年亚陶应作曲家艾德加‧瓦黑兹(Edgard Varese)要求,为了一出歌剧而写的未完成文本,其内容与纳许舞作内容毫无关系。

纪念一段不渝的友谊

此外,纳许在纽约遇见了强‧巴比雷(Jean Babilée),这位年届八十岁的知名舞者兼编舞家,于一九四六年穿着性感的单背带工作服,首演了一出名列法国舞蹈传奇的芭蕾《少男与死亡》Jeune homme et la Mort,这出法国重要编舞家候朗‧培堤(Roland Petit)的杰作,采用了法国才子作家考克多(Jean Cocteau)的舞剧主题(3)。在巴勒杜斯逝世当天,纳许与巴比雷碰巧谈及画家和他的作品,因此纳许决定在巴勒杜斯的图画和亚陶的诗篇之间编织谜般的线条,创作一部作品献给巴勒杜斯、亚陶与他们始终不渝的友谊。纳许说:「从此刻起,我再拜访里尔克(Rilke)、庄子、日本、意大利、爱尔兰。我像蜘蛛一样把这些空间联系起来,构成一个表演在其中诞生的迷宫。」(4

《穹苍不再》开场时,巴比雷背对观众坐在椅子上,把玩著一把刀子,凝视、观察,然后丢弃它,接著伸出手指在空中潦草地画图。此时,日本演员兼导演Yoshi Oïda──大师级戏剧导演彼得‧布鲁克(Peter Brook)的旗下爱将──身著黑色长大衣,头戴黑帽,从舞台底部的门进场,自怀中掏出白色布偶放在空了的椅子上,又从门内消失。这两个人面对面,相互串通,分开,又夹带一块长木板重新出现。后来,他们一同分享布满钉子的圆形大面包,戴上面具演出幻想的戏剧。剧末,两人肩并肩坐在木板搭成的长椅上,全神贯注于他们沉默的对谈中。这两个皆已上了七十岁年纪的舞者和演员,犹如忙碌的默哑丑角,穿过杂耍演员的世界,陷入荒谬仪式的错综复杂中。

如蛇灵动 如猫轻巧

然而,吸引所有观众目光焦点的仍是在舞剧中,由马戏杂技演员╱舞者们神乎其技的两个表演段落。如鸟儿般栖息在门形高架上、守候已久的一名男子突然翻身,似蛇般沿竿滑下,被缓慢、无尽的坠落晕眩淹没,然后再轻捷地爬上,回到原位。还有在罗西尼(Rossini)歌剧《塞维亚的理发师》Le Barbier de Séville序曲中出场的四名舞者,一边从舞台前方右侧推出一个大橱子且将其上下左右翻转方向,一边在大橱子四边及其门洞间舞动「重力╱抵销重力」的芭蕾舞(5)。此外,受中国传统舞蹈训练出身的中国女舞者金莉,除了以轻灵如猫的动作,跳著腰身柔软的印度舞以及刚毅俐落的中国武术动作之外,她与巴比雷的双人舞,在庄重之中点缀著小丑似的鬼脸,亦颇为逗趣。

纳许在亚陶的作品里找到总结这出舞剧主题的一句话:「事关能够纠缠一个作家意识的所有问题﹕生活、戏剧、习俗、宗教、诗、永恒。」(6)这部创作勾勒了一盘形而上学的线索游戏,譬如﹕活泼的与无生气的,严肃的与滑稽可笑的,偶然的与需要的。总而言之,《穹苍不再》尽管晦涩难懂,但在漂亮布景与细致灯光的映衬下,仍旧展现了一系列奇特、美丽的场景,令人目不暇给。

文字|苏真颖 法国巴黎第七大学法国文学系博士班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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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 Marcelle Michel et Isabelle Ginot, La Danse au XXe siècle, Bordas, Paris, 1995, p. 193 & p. 242.

2. Mathilde La Bardonnie, " De Balthus à Artaud, Nadj dans le bonheur ", Libération, 7 novembre 2003.

3. Sarah Clair, " Jean Babilée ou la danse buissonnière " , Van Dieren Editeur, Paris, 1995, pp. 56-60.

4. Irene Filiberti,"Josef Nadj : Il n'y a plus de firmament", Dossier de presse, Théâtre de la ville-Paris, 2003-2004.

5. Dominique Frétard, " Le rêve oriental de Josef Nadj se perd dans l'hommage aux maîtres " , Le Monde, 10 novembre 2003.

6. Gwénola David, " Une pièce sibylline, radieuse", Dossier de presse, Théâtre de la ville-Paris, 2003-2004.

向亚陶和巴勒杜斯的友情致敬

专访乔瑟夫‧纳许谈新作《穹苍不再》

关心亚陶生平与作品的意念及愿望使我想要创作一出舞剧。我寻找这两个世界之间的对应,并探讨友情﹕一个生者与另一个不在的人、一个死去朋友的关系,当他们的生命分离时,如何保持远距离的友谊。舞蹈的中心主题因此出现﹕两个世界力求互相靠近,两个经历不同生命历程的人的感受。                                    

       ──乔瑟夫‧纳许

访问整理﹕苏真颖(法国巴黎第七大学法国文学系博士班研究生)

巴黎市立剧院正在演出您的最新创作《穹苍不再》,我觉得它是一部非常优美的作品,请问这出舞作的构思从何而来?

这部创作是一连串机缘的成果。它与我之前事先决定研读如卡夫卡、波赫士(Borges)等作家的创作,或献给我最喜爱的文学作者的舞剧相较之下颇为不同。它的不同首先是与编辑米歇勒‧阿赫襄博(Michel Archimbaud)的会面,我们很喜欢讨论艺术。当我们提及巴勒杜斯(Balthus),刚好他认识他,甚至在编辑一本关于他的书。我问他是否可以介绍我去他家画室,因为我喜欢在画家的画室摄影。他帮我引介,带我到巴勒杜斯在瑞士的家,而我就在画室给他拍照。

我们讨论,东拉西扯。他问我在做什么,我说我是编舞家、做剧场的人。突然,他开始谈起他的朋友亚陶(Antonin Artaud)。我发现他变得容光焕发,而关于亚陶的回忆令他心烦意乱。离开时他再一次对我说﹕「亚陶对我而言非常重要。」几个月后,我再回到他家去拍照。我们继续讨论。他重新和我说到亚陶,好似他要把「应多注意亚陶」这个想法传到或贴到我的脑中。就这样,关心亚陶生平与作品的意念及愿望使我想要创作一出舞剧。我寻找这两个世界之间的对应,并探讨友情﹕一个生者与另一个不在的人、一个死去朋友的关系,当他们的生命分离时,如何保持远距离的友谊。舞蹈的中心主题因此出现﹕两个世界力求互相靠近,两个经历不同生命历程的人的感受。

画出来的灵思

巴勒杜斯也说到在他们相识时期发生的一桩事件。他说亚陶摔了一跤,他从楼梯上跌下来头部受到强烈撞击。巴勒杜斯微笑著说﹕「就是在这一跤后,他写了他的宣言《残酷剧场》。」对我而言,亚陶跌倒的意象变得十分强烈,于是变成这出舞剧的中心主题之一﹕如何在涉及亚陶的事实之外表现跌倒、人的坠落。主题﹕跌落的隐喻。我以栖息在中国桅杆上的杂技演员来实现这个主题﹕他坠落,慢慢地从譬如门之类的结构降落(这个结构印在宣传海报上),然后慢慢地跌落、攀升、摔跤。在找到这个主题后,我尝试在巴勒杜斯的绘画中找寻可以在舞蹈里发挥的小主题。在他的画室里,有一本画册偶然地打开到某一页,画中有一扇窗,窗前有一张桌子,桌上有一把刀。我把出自巴勒杜斯绘画里作为神话里牺牲象征的刀引入舞蹈中。接著,我又在《道路》La rue画中看见一个肩上扛著木板的人物穿越马路,一个遮住脸的谜样人物。我取木板当作主题并以此结束表演﹕他们到达,放下木板,两个人坐在木板上凝视两个巨人──两个出自亚陶日记的人偶。他梦想有一天能够将十公尺高的两个庞大人偶搬上舞台,却从未实现这个梦想。

现在,我已经有了四个主题,接下来我找第五个作为我排演工作的基础与开端。当我造访巴勒杜斯家时,就在进门之前,我发现在擦鞋垫上画著一匹马。我打开门看见一幅画,不是巴勒杜斯的画,只是随便一个画马的画家。当我在巴勒杜斯家的浴室望著外面的庭院时,我看见一匹活生生的骏马出现在眼前,转圈,然后消失。怀著马的影像回家后我继续阅读亚陶,然后不期然看见一个句子﹕「我,亚陶,始终想身为一匹马,而不是一个人。」啊!就这样,我必须找到一个结合两人的马的图像。在舞作中,我构想一幅不断从墙上掉落的马的图画,以模仿「亚陶─马」的坠落,然后他发现画的背面有一匹长翅膀的马,再将它挂回墙上,画不再掉落。有了这些基础主题后,我便自由地从阅读亚陶的作品中汲取思想,开始发展段落。

留存当下的感动

您要在这出舞作里表达什么?

又是一个困难的问题。因为对我而言,舞作本身,如何以一系列的形象构成,便是其讯息。我不要以话语表现,说这个代表这个,每出舞作对我而言都源于内在创作的需要,也就是说,在美学计划之外,我不要证实什么。每出作品总是留下我现阶段的感受,以及我在生命此刻易受感动的事物。当我编这出舞作时,亚陶和巴勒杜斯的世界向我呼喊,他们表现的事物给我深刻的影响,这个作品便是我对他们的世界所做的见证、反省与回答。

请谈谈这出舞作的创作过程?

创作过程像平常一样。我含含糊糊地向我的舞团解释题材,我们要处理什么,是怎么一回事。关键总是在于一系列的即兴创作。我已经勾勒初步的雏型、题材、方向与情境,向我的舞者解释﹕「我希望你们往这些尚无细节、我还没有等待明确形式出现的方向思索。」我等待能量显现,等待许多其他需要时间的事情。即兴创作是使这些成分变得显著的最佳方式。他们开始练习,我观察他们,如果需要的话,尝试给予资讯,使他们接近我已发现的。首先是感觉,随着动作、情境和反应出现,我开始让舞者知道哪些是准确、符合我的期望的。然后我们开始默记。我以形象编舞并逐渐地确定呈现主题的某种编剧法与决定段落。同时我们进行许多变化,而我则在一定的时刻决定顺序与细节。最后我们练习节奏、细节、细节的均等,舞作便产生了。

演员Yoshi Oïda说的几句话──也是这出舞作里唯一的几句话语──令人费解。这些话的意思是什么?这种语言存在吗?在您的上一出作品《哲学家们》Les Philosophes里面,也有几句不可理解的话。归根结柢,话语在您的「动作与形象的剧场」里扮演什么角色?

这是亚陶作品的一段具体原文,亚陶诗篇里不可理解的词、他的语言游戏。他写作、找到。这些是亚陶偶尔以发明想像的语言自娱时新发明的词。他仅仅以词的音色写作,编写诗篇。这是我在亚陶的叙事里找到的一段诗。确切地说,他引用这些诗句。此外,话语在我的作品里扮演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但也是一块我不忽略的领域。我首先以动作与形象表现。之后,如果需要,我与我的舞者╱演员也以声音来表现。人以说话、唱歌来表达,他有从自身发出声音的能力。话语是一个可能性,却不是唯一的。这是为什么我们有时使用所有人皆无法理解的语言,譬如:在《哲学家们》里,爸爸的角色在开场时说苏美尔语,一种已被遗忘、消失的语言。或许有许多事物皆消失在人的记忆关系里。

您的作品跨越数种不同的舞台艺术﹕舞蹈、哑剧与马戏,请问表演者们来自什么领域?

各种领域。在这出舞作中非常明显,因为混合了一个老舞者强‧巴比雷与一个年轻中国舞者金莉,演员Yoshi Oïda以及马戏杂技演员。对我而言,这是个理想的混合体。我自己的团则是由演员和舞者组成。

这出舞作含有许多东方元素,譬如中国皮影、中国武术、印度舞、中国风味的舞台布景、日本演员与中国舞者……等。在您的创作里,东方占有何种地位?

答﹕的确,我试图透过巴勒杜斯来接近东方。巴勒杜斯曾和日本妻子在日本生活,而亚陶赞赏答里岛舞剧。对我而言,重要的是多年来沉浸于东方哲学、智慧及补全西方世界的东方传统。更何况对我的原籍是重要的,我们匈牙利人不是起源于欧洲,而是来自东边很远的地方。为了感到自己的完整性,我当然同时需要西方和东方文化作为精神食粮。

深思的剧场

您的舞作呈现一种荒谬的诗学,是否与中欧被战争蹂躏的荒谬现实有关?

是的,甚至它来自更远的地方。我们看见国家、历史的状况明显地在艺术的各个领域,特别是文学,孕育出一种坦白注视的风格,指出人类状态的艰涩与怪诞。

您从文学、哲学、绘画及时事等汲取创作的灵感泉源。舞蹈的理智化和剧场化赋予您的表演深度。您认为这是西方当代舞蹈的有利发展方向吗?

不,我不认为。这真的取决于创作者,他们想要放什么在作品中,和他们如何感觉。我尝试透过表演来转化我的思想、自己生活中的不安、对什么易受感动、人类状况、人的全部敏感性,不只是现在的,也有过去的。我只是尝试连接然后将它的复杂性呈现在舞台上,因此有一部分对人生与哲理的思考。然而,剧场对我来说是一个交流和仪式发生的地方,并非仅仅是一场空话,而是能深刻思考的地方。所以我力图捍卫包含所有这些组成部分的表演。

请问您在编舞方面有没有师傅或弟子﹖

没有。

未来的计划﹖

始终是创作新的舞蹈作品。

主题为何?

下一个舞作的主题是二十世纪初法国作家黑蒙‧胡塞尔(Raymond Roussel)及法国哲学家傅柯(Michel Foucault)的著作──他写作了有关胡塞尔与人类疯狂的研究作品。

延伸阅读:

http://www.josefnadj.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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