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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anck Beloncle 摄 Théâtre Paris-Villette 提供
巴黎

高倡民主福音的门徒

谈巴索里尼的《皮拉德》

由于对马克思主义、基督教神秘主义与古代神话传说充满兴趣,

加上他的激情和同性恋倾向,巴索里尼将他的多元艺术创作视为一种战斗。

他以诗意的文体,展现对他人、世界与当代历史事件的批判关系﹔

他的六篇剧作皆笼罩在悲剧的气氛当中,在诗意、哲学与政治形成的张力下,充满了乱伦、诅咒和激烈的情欲。

由于对马克思主义、基督教神秘主义与古代神话传说充满兴趣,

加上他的激情和同性恋倾向,巴索里尼将他的多元艺术创作视为一种战斗。

他以诗意的文体,展现对他人、世界与当代历史事件的批判关系﹔

他的六篇剧作皆笼罩在悲剧的气氛当中,在诗意、哲学与政治形成的张力下,充满了乱伦、诅咒和激烈的情欲。

以电影作品扬名的意大利导演巴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1922~1975),也是剧作家、诗人和小说家,一生总共撰写了六出戏剧,在他生前和死后十五年间,几乎不曾在法国舞台上演出,虽然他的传奇持续地激发著法国戏剧、文学及电影界的思考。直到新一代的法国戏剧导演──从前任「杰哈.菲力浦剧场(Théâtre Gérard-Philipe)总监的诺尔德(Stanislas Nordey),到现在执导其剧作《皮拉德》Pilade的默尼耶(Arnaud Meunier)──被这个「乌托邦狂人」的「绝望生命力」所魅惑,前仆后继地将巴索里尼的剧作搬上舞台。

《皮拉德》自今年二月下旬起在「巴黎─小城剧场」(Théâtre Paris-Villette)上演,直到三月中旬结束,颇受好评。值此同时,法国电影资料馆举办的巴索里尼影片回顾展三月初刚刚闭幕,今年初春的巴黎实在非常「巴索里尼」!

掳获当代年轻人的共鸣

这些年轻导演们在巴索里尼一九七五年十一月被暗杀时,还是少不更事的年纪。自一九九○年起,诺尔德首开先河,在他首演巴索里尼的《风格野兽》Bestia da stile,也是他的成名作时,才二十七岁。他说:「这是我第一次碰到结合政治与诗意的文体,」又说:「我与巴索里尼相遇的震撼,好比上一代与布莱希特相遇的震撼。布莱希特吸引我的兴趣,但他所写的不是我的故事。」接下来,诺尔德陆续首演了巴索里尼的三出剧作《皮拉德》、《卡尔德隆》Calderón和《猪圈》Porcile。对于自己和巴索里尼的故事,他表示:「所有我做的剧场演出──锻练正面(frontalité)与口语──都来自于他。他有点像是给我书读的哥哥,扩大了我的文化修养,塑造了我的世界观;我对郊区及无居留证人民的支持行动来自于他(注1)。但是,同时,他是一位很可怕的朋友,因为我们不知道在他之后能搬演什么。」

去年,同为二十九岁的默尼耶与朗贝尔-维勒(Jean Lambert-wild)不约而同地加入诺尔德的行列,完成了帕氏全部剧本的法国首演:前者在杰哈.菲力浦剧场首演了《阿法布拉兹欧》Affabulazione;后者在巴黎山岗国家剧院首演了《狂欢酒席》Orgia。透过朗贝尔-维勒以下的一番话,我们可以进一步肯定巴索里尼对他们这一代导演的意义:「令人惊奇的是:他变成了我们的交集!不管我们是否曾经执导他的剧作,在我们的讨论里,这个交集点超越了美学的区隔。透过他,『我们在公共服务上所采取的态度与行动」成为我们的辩论主题。」

以话语为主的剧场主张

因为对马克思主义、基督教神秘主义与古代神话传说充满兴趣,加上他的激情和同性恋倾向,巴索里尼将他的多元艺术创作视为一种战斗。人们常常将他贬抑为马克思、佛洛依德或基督的谄媚者,对于这些简化的标签,他始终深感愤慨。在戏剧创作方面,他以诗意的文体,展现其私生活,及自身相对于他人、世界与当代历史事件的批判关系,其中特别表达了对共产主义的向往与幻灭。他的六篇剧作皆笼罩在悲剧的气氛当中,在诗意、哲学与政治形成的张力下,充满了乱伦、诅咒和激烈的情欲。

在一九六八年发表的《新戏剧宣言》里,巴索里尼提倡一个「话语的剧场」(le théâtre de parole)。对他而言,当时的两类剧场表演,都该遭到批判:第一类「饶舌的剧场」,比如自然主义及布尔乔亚戏剧,只是喋喋不休,夸张讽刺地模仿当时的生活对话;第二类是「动作与叫喊的剧场」,比如亚陶(编按:主张残酷剧场理论)、葛罗托夫斯基(Jerzy Grotowski)(编按:主张贫穷剧场)和生活剧场(The Living Theater)(编按:发源于美国纽约外百老汇,由导演Judith Malina 和作家、设计工作者Julian Beck于一九四七年创立,强调集体即兴和肢体动作的开放),只是把语言对话简化为次要的声音工具。这两类剧场都有「对语言对话的怨恨」,拒绝神圣化的台词,和布莱希特的剧场一样,皆属于过去式。

在布莱希特的时代,我们可以从内部改革剧场主张;而今,有问题的是剧场本身。就在这样的精神下,作者主张一个「以话语为主的剧场」,这与基督教福音的语言有相当密切的关系,重点在于巩固语言的纯粹性;这种表演主张毫无掩饰而纯粹的口语行为,没有任何以动作和表情造成的模仿效果。观赏这种剧场演出,与其说是看,倒不如说是倾听。据帕氏所说,这种新剧场诉求「布尔乔亚里有教养的群众」,「以写实主义的方式」,使之触及「和先进知识分子团结」的工人阶级。这也是一种「在脑中,而不是在社会环境中」寻找空间的文化仪式,从而由此对社会大众提出尖锐的质疑。

古希腊神话的现代省思

《皮拉德》写于一九六六年作者因为溃疡发作的住院期间。在这一个月里,他重读上古希腊悲剧作家艾斯奇勒斯(Aeschyles,525~456B.C.)的作品,尤其是《奥勒斯提亚》Oresteia三部曲,特别为其中第三出《和善女神》Eumenides所震撼。在此剧中,智慧女神雅典娜(Athena)设置了第一个仲裁私人纷争的人类法庭,以审判欧瑞斯特(Oreste)──他为了报杀父(亚格曼农Agamemnon)之仇,手刃了生母(克莱提娜丝查 Clytemnestra)及其情夫(伊吉瑟斯 Egisthes),艾氏在此描述了民主的创造与建立。巴索里尼深受感动,遂著手撰写《皮拉德》,作为《奥勒斯提亚》的续曲,也是他个人对这则古代神话的现代省思。

《皮拉德》以自由诗体写成,包括楔子(prologue)与九场科白(épisode),场景分布于山上,革命派阵营、森林中和阿果斯城内的几个地方:广场、旧王宫前、国会前、法庭与墓地。开场时,欧瑞斯特被人类法庭无罪释放,回到故乡阿果斯,他宣布自己不是回来当国王的,而是雅典娜派遣的使者。他放弃遗产,意图改变城里蒙昧主义的制度;他要求人民成立一个法庭,来决定他是否继承其父王位,或者让贤,并委托一起长大的堂兄弟皮拉德,带领人民迈开民主的第一步。欧瑞斯特的姐姐伊蕾克查(Electra)象征著大多数人的保守心态,不赞成弟弟的革命行动,依然被复仇女神(les Furies)支配,崇拜「伟大的过去」,没有任何自由选择的可能。欧瑞斯特被迫与代表过去的势力结盟,带领城邦迎接资本主义社会的来临。与欧瑞斯特的选择相左,皮拉德离开阿果斯,到乡下去与贫困的农民和工人共同发起以失败收场的叛变。皮拉德这个角色体现了作者身为知识分子的理念:不相信神圣不可侵犯的秩序,善于提出问题,且不就答案为借口。

《皮拉德》藉古喻今,说的是一九四五年到一九六○年代义大利的历史:它逐渐脱离法西斯主义的枷锁,进入六○年代的消费社会时代。在消费社会的时代里,文化被平均化,个人主义高涨,大众享乐主义成为新的宗教。旧社会的平衡遭到破坏,农村人口外流到城市的情况严重,摧毁了帕氏珍视的农民认同,而换来的不过是一个没有一点特殊之处的平凡人。作者写作此剧的时候声称,布尔乔亚就像一个传染病,《皮拉德》俨然是一篇反消费社会的强烈戏剧。

正值探讨民主的真谛

在「巴黎─小城剧场」上演的《皮拉德》里,导演与其「坏种子剧团」(La Compagnie de la Mauvaise Graine)的年轻演员们,成功地分摊角色与阐明文本,使观众能够体会晦涩难懂的作品。此外,导演巧思运用傀儡来扮演代表既定秩序的城邦居民的歌队,并以手持面具来扮演农民和工人的歌队。傀儡的造型朴拙,没有个别特征,乍看之下,犹如灰黑漂浮的幽灵,但演员们以右手灵巧操纵傀儡的头,配合左手各种不同的手势,使傀儡们展现活泼的生命。

本剧导演默尼耶说:「《皮拉德》是一首关于我们的生活、社会及有点日趋衰老,而重新被提出来讨论的民主的伟大诗歌。这出剧不仅连接了民主的基础本质,也与它现今的状况有所共鸣。」此时,伊拉克战事将近平息,这出「主题剧」(注2)正好激发我们去思索民主与正义的真谛。

 

文字|苏真颖 法国巴黎第七大学法国文学系博士班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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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在巴黎的部分郊区,聚居了许多外国移民和非法偷渡者,因为失业和文化适应不良等问题,年轻人时常发生暴力冲突,并犯下集体强奸的恶行,乃法国社会习称的「敏感地区」(quartiers sensibles),譬如杰哈.菲力浦剧场座落的巴黎北郊圣德尼区(St. Denis)。

2.主题剧(théâtre à thèse)「阐明哲学、政治或道德论断,力图使观众信服其根据,同时劝诱他们运用思考能力,胜于运用感情。」( Patrice Pavis, Dictionnaire du théâtre , Dunod, Paris,1996, p.3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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