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法国,直接就想到「文化艺术」几个字,能够拥有这样强劲的文化形象,要归功于法国人长久以来对外来文化的宽容与吸纳,从而交融成璀璨华丽的法兰西文化。从视觉艺术到表演艺术,从文化潮流到时尚潮流,文化研究学者辜振丰梳理历史,解析法兰西之所以成为文化标竿的个中缘由。
法兰西文化能够大放异彩,要归功于法国人擅于接纳外来文化。首先,十九世纪末,法国受到东洋文化的影响,开创「新艺术」的设计风格,而英国服装设计师沃斯到巴黎开店,更带动高级订制服的潮流。二十世纪初,俄国舞蹈和香水文化也影响了法国的表演艺术和流行时尚。例如知名的香奈儿No5香水就是俄国调香师的杰作。同时,巴黎也吸引许多画家和艺术家,例如葛珠‧史坦、海明威以及西班牙的毕卡索。值得一提的是,美国的毕奇还开设莎士比亚书店,赞助作家,例如当时的禁书《尤里西斯》就是由这家书店出版。到了战后,学生运动也带动思想的变革,孕育了后结构主义和新浪潮电影。同时巴黎更稳居世界的时尚中心。
日本浮世绘启发「新艺术」运动
回顾过去,欧洲的新艺术运动和日本艺术的关系十分密切。新艺术强调曲线和非对称的美学,并凸显植物与女性的意象,其背后的认识论就是抗拒直线式的机械化 和传统的男性中心主义。
「新艺术」一词能得到认同,来自德国的犹太艺术中介商萨缪尔‧宾格(Samuel Bing)居功不小。一八九五年,他在巴黎的普罗旺斯街二十二号开设「新艺术艺廊」,平时还赞助不少艺术家。新艺术虽然因而得名,但它是国际化的运动,在欧美和日本等国都有新艺术风格的作品。
过去,英国的李伯蒂(Liberty)公司曾大加推广日本的和服与艺术品,而生产部门还推出和服图样的布料,上市后受到英国消费者的欢迎。宾格曾在一八七五年访问日本,回来后基于对东洋艺术的热爱,自己更出资出版杂志《日本艺术》。十九世纪末,英国的毕德斯利(Beardsley)、惠斯勒,以及法国的罗特列克都在创作过程中,受到浮世绘的平面性和曲线风格的影响。显然,这必须要归功于李伯蒂跟宾格的推介。
俄国乐舞带动法国表演艺术
二十世纪初期,俄国芭蕾舞能够走红巴黎,艺术总监狄雅格雷夫居功不小。一九○六年,巴黎举办俄罗斯美展,隔年俄罗斯音乐会登场,而一九○八年,歌剧《波立斯‧歌德诺夫》也在巴黎上演。这些节目是由狄氏一手主导。但文化活动每每需要资金,幸好俄国皇室大力赞助,才使狄氏无后顾之忧。
然而,狄氏在巴黎能够如鱼得水,有归功于音乐界教父亚斯特‧留克。他是犹太人,长大后,创立「巴黎音乐协会」,并敦聘格雷傅尔伯爵夫人担任会长 。这位名女人活跃于社交界,法国小说家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 在《追忆似水年华》中刻画的盖尔蒙特侯爵夫人,即是以她的生平为蓝本。她也经常出钱赞助俄国芭蕾舞团。
自一九○三年以来,十年间,巴黎的大型演奏会和歌剧能够登场,背后是亚斯特‧留克策划,例如理查‧史特劳斯的《莎乐美》在巴黎举行首演,而大都会歌剧团也开始亮相。亚氏对歌剧十分热中,像歌剧《波立斯‧歌德诺夫》能够吸引许多观众,要归功于他的协助。
狄雅格雷夫死后,俄国芭蕾舞也往西方扩散。例如知名的编舞家乔治‧巴兰钦前往美国,成立纽约芭蕾舞团。一九一七年,俄共上台后,许多芭蕾舞者相继流亡,进而强化欧美各国的表演水准。
五月学运推动文化革命
法国文化在战后能够再创高峰,则要归功于学生运动。一九六八年五月,巴黎大学南泰尔(Nantere)校区突然出现一波波罢课行动。首先,许多学生对校方的行政体系大表不满;接著,他们开始提出重大的诉求:男学生有出入女生宿舍的自由,同时学校当局应立即改善校内措施;最后,他们主张自己拥有独立人格,并享有学习、讨论、研究的自由。面对事态日渐扩大,大批警力立即介入,因此他们更占领行政大楼,双方展开对峙。如此一来,法国乃爆发「五月学生运动」。
虽然「五月学运」的震央是巴黎大学南泰尔校区,但抗争的火焰却一直延烧到整个市区。自五月三日到十日,巴黎第四大学索邦聚集四百名学生,要求员警退出南泰尔校区。然而,警方却置之不理,并逮捕多位学生。此后,一批批学生陆续加入学运,并组织研讨会,辩论各种文化议题,他们更在街头载歌载舞。显然,一种文化革命的面貌于焉出现。
有趣的是,七百万名工人受到学运的影响,也开始罢工,同时跟各学运团体不断地串连。整个巴黎市区顿时呈现一片无政府状态。至于以学生为主体,加上工人、民众所构成的「都市祭典」,真是十分热闹。
综观「六八学运」的过程,可以发现以学生为主体的运动,受到大家热烈的响应。自十九世纪以来,反体制运动和革命运动的中心角色是劳工阶级,但在此次学运中,工人退居第二位。同时,左派的劳动政党更日渐萎缩。尤其是法国共产党和右派的戴高乐暗通款曲,下令工人只能提出两项诉求:加薪和缩短工作时数。显然,法共的言行再也无法取得工人、学生和民众的信任。
「六八学运」确实使大家有全方位的解放感。但一个社会无法忍受长期的混乱,只要大家要继续生活,就必须再回归原来的生产体制和官僚机构。自五月三十日,戴高乐下令解散国会,祭出全国大选,企图转移民众对学运的关注。最后,戴派获得大胜,法国终于解除「五月危机」,社会又恢复昔日的秩序和生产体制。在「六八学运」中,政治革命没有成功,但可以发现透过这种文化革命却重新唤起大家去关注文化议题,如老人、监狱、女性、儿童、环保、毒品。
从尊贵到到平民化的巴黎时尚
学运之后,时尚界也受到波及。自一九五○年代以来,以迪奥(Christian Dior)为首的高级订制服,加上帕尔门(Pierre Balmain)、纪梵希(Givenchy)、香奈儿、巴黎世家、皮尔‧卡登(Pierre Cardin)等设计师互相呼应,十几年来可谓「黄金时代」,但五月学运后,高级订制服被定于一尊的地位从此便江河日下。许多高级服饰的设计师相继引退,因此以设计师名字为品牌的成衣乃大擧登场,例如皮尔‧卡登率先改变经营策略,推出成衣。为此这位设计师还遭到责难,以致被高级订制服协会开除!
当时,在五月学运中,年轻人对体制的抗争,同时否定传统的价值观,连带也使日常生活的「穿衣哲学」为之大变。像突破过去禁忌的迷你裙、牛仔裤、嬉皮装,以及具有民族风味的衣饰乃大受年轻人的喜爱。从此,大家的时尚观也就日趋民主化。
目前,法国的设计师虽然欲振乏力,但各国设计师仍然将巴黎当作服装秀的第一站,而全世界媒体也前来报导,法国也仍然是时尚中心。至于表演艺术和哲学思潮也展现源源不绝的活力,因此还是受到世人的瞩目。
文字|辜振丰 作家。东吴大学英文系讲师。
多年来钻研西方消费文化史,著有《布尔乔雅——欲望与消费的古典记忆》《时尚考——流行知识的历史秘密》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