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勒第五交响曲里的乐章结尾常常有弦乐声部的拨弦(pizzicato),很像是紧跟著马勒的那只乌鸦抓到一个机会,将马勒的心用它的爪子狠狠抠了一下, 而紧接下来的乐章竟然是华尔滋,因为马勒决定,不与那只乌鸦妥协。
舒伯特的连篇歌曲《冬之旅》Winterreise里有一首令人毛骨悚然的曲子:〈乌鸦Die Krahe〉。
在浪漫派的狂飙时期中,乌鸦象征著死亡。
那天,费城管弦乐团在音乐厅中演奏马勒的第五号交响曲,一首在首演时被马勒预言:这首交响曲应该过五十年之后再出现,因为这些音乐家根本不知如何诠释这样的音乐。
那时是一九○四年十月十八日,在德国的科隆,离今天是一百年。
大师影子上的乌鸦
听到马勒交响曲的现场演奏,就像是聆听一位满腹热情的诗人高声朗诵著他的作品,甚至到他离开人间时都还舍不得停止的感觉。他的热情几乎将我们逼得喘不过气来,因为他表达的不是只有昨日的世界,还有现代与未来。走出音乐厅,觉得全身无力,甚至听完交响曲时,竟然有不拍手的冲动,因为所有的声音都比不过刚刚的音乐,只有默默的叹息适合来对这位旷世奇才致敬。
在一八六○年出生的作曲家马勒强调:一味地遵守传统是懒惰的行为。于是他背负著传统,在他自己开发的海洋里奔腾,所以我们在他的第五号交响曲里听到贝多芬命运的叩门声,布拉姆斯穿著家乡裁缝做的衣服与靴子沉重的脚步声, 还有在每个乐章终了总也少不了巴赫先生的圣咏,只是飞翔在这些大师影子上的是那只乌鸦不时地提醒生命的短暂。
总是在希望与绝望中徘徊的马勒
比马勒年轻二十岁的奥地利小说家褚威格(Stefan Zweig),回忆在维也纳念初中时,有一天同班同学在街上碰到马勒,成为当天班上最热烈的话题。还有一次亲戚为他介绍布拉姆斯时,他简直就昏了过去。他还提到当荀白克(Arnold Schonberg)首次发表他十二音列的曲子时,有一位年长的人竟然很不屑地发出嘘声时,褚威格的同班同学一巴掌就打了这位先生,因为这群捍卫艺术的中学生觉得这种反应对作曲家是很不敬的。(别忘了, 褚威格的《一位陌生女子的来信》曾是台湾国中生的推荐优良课外读物呢!)
马勒的人生跟他的作品一样,总是在希望与绝望中徘徊。他身为老大,父母的早逝,让他担起弟妹的生活与教育问题,而弟弟自杀,妹妹生病过世,好不容易谈的恋爱又失恋,快要到手的音乐总监职位又因为他是犹太人身分必须经过一番波折才能上任,仿佛好事都很难轮到他头上。他也好像一直在为家人办丧事,到了四十岁时,终于有了结婚的对象,过几年女儿又不幸夭折。实在很难想像他是如何抽出时间与心情来写这些像宇宙般浩瀚的交响曲!
马勒决定不与那只乌鸦妥协
在马勒第五交响曲里的乐章结尾常常有弦乐声部的拨弦(pizzicato),很像是紧跟著马勒的那只乌鸦抓到一个机会,将马勒的心用它的爪子狠狠抠了一下, 而紧接下来的乐章竟然是华尔滋,因为马勒决定,不与那只乌鸦妥协。
《冬之旅》里的〈乌鸦〉歌词是这样的:
有一只乌鸦从城外一直跟著我,
它不停地在我的头上盘旋。
乌鸦,你这个奇怪的鸟,
就不能让我有片刻宁静吗?……
也许,一位作曲家就是与永恒许下了创作的诺言,而乌鸦就是俗世的提醒。
马勒就像诗人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说的:要当一位诗人,就是要有种不写诗、勿宁死的热情,不然就没有资格当一位诗人。
马勒的音乐,浩瀚但不会吞没你。如果你仔细地聆赏,相信你也能得到片刻的宁静,远离乌鸦……。
Zoe佐依子
专业训练之歌剧演唱者
美国茱丽亚音乐学院学士硕士与驻校歌剧中心训练成员
国际比利时依丽莎白声乐大赛铜牌奖得主
在欧美歌剧院期担任主唱与钢琴排练伴奏
2003年获遴选为行政院文建会第一届赴英之文化创意产业菁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