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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表演艺术
特别企画 Feature 挑衅!2006新舞风 新舞风 杰宏.贝尔

激进实验下的法式幽默

舞码大透视

说杰宏.贝尔挑衅,挑战的是观众对舞蹈的既定想像与定义,从思想出发的他,每一个作品都是一个激进的提问,但处理的态度又透露出法国人擅长的幽默感,让人惊诧之余,又不得嘴角漾起微笑,去思考杰宏.贝尔丢出的问题……。

说杰宏.贝尔挑衅,挑战的是观众对舞蹈的既定想像与定义,从思想出发的他,每一个作品都是一个激进的提问,但处理的态度又透露出法国人擅长的幽默感,让人惊诧之余,又不得嘴角漾起微笑,去思考杰宏.贝尔丢出的问题……。

《两人十件》Nom donné par láuteur

一九九四年发表的《两人十件》Nom donné par láuteur,是杰宏.贝尔蛰伏了两年,钻研法国思想家如米歇尔.傅柯、罗兰.巴特等人的哲学后,既编又舞的处女作。 其法文原名,意指「由作者给予的名字」,试想,每出剧的名字不都是作者起的吗?贝尔多此一举的废话,难道不是在讽刺身为作者独拥创作的霸权吗?似乎也借此引导出此剧的中心意旨:意义是被主观给予的,就像舞台上四个代表东、西、南、北的法文字,被随意地放置与变动,仿佛方位可以被任其定义似的。

整个作品没有语言、舞蹈,也没有配乐,只见两位表演者一身便装——T恤、牛仔裤、运动鞋,对坐在舞台中央,脚边放有十个物件——吸尘器、吹风机、溜冰鞋、球、字典、纸钞、盐罐、凳子、地毯,透过不同的组合与使用,这些物件在日常生活上的既有功能被抽离,意义被转换。于是,盐巴绘成了凳子的影子,吹风机翻著书页,吸尘器努力吸取字典的知识,地毯成了书签,表演者被当球踢……,诸如此类,时而荒谬可笑,时而产生饶富趣味的新意,又时而创造超现实的意象。尽管没有故事、没有情感,却有无限的空间留给观众去思考、想像,也有无限的幽默,引人会心一笑。

《杰宏.贝尔》Jérôme Bel

杰宏.贝尔将一九九五年的创作起了自己的名字,可是,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出场,刻意地名不符实,刻意地强调作者的著作权,转而反讽作者,沿袭了处女作对「创作者」的质疑。贝尔自承得罗兰.巴特《文学的零点》的启发,企图探寻舞蹈、身体的零点。于是,他让四位表演者全裸,所有的戏剧要素如舞台、灯光、音乐,也都被简化到极限,舞台上只有一面黑墙为背景,全场唯一的灯光则来自一只赤裸的电灯泡,由一个年老色衰的女演员持著,音乐则由另一位女演员清唱〈春之祭〉,他们分别代表了爱迪生(Thomas Edison)以及作曲家斯特拉温斯基(Igor Stravinsky)。另外两位舞者,一男一女,则在墙上写下他们的名字、年龄、身高、体重、电话号码、甚至银行存款,至于是真是假,无从得知。

这对男女,不带丝毫情感地,陆续用口红在自己或对方身上写字、绘图,一幕又一幕,逸趣横生:女舞者先自己画上紧身胸衣,后请男舞者为她「拉上」背后的「拉链」;画在她肩背上的心脏,竟神奇地跳动;最令人傻眼的一幕,自然是两人面不改色地当众撒尿,还捧起一地尿水,拭去墙上的文字,体液成了身分清除剂。在此,身体被转换成了投影面、画布,而选择口红,也隐约传达身体与情色都是人工塑造的产物。连身体的自然反应,如发红的皮肤,在口红的印记下,都变成了「伪妆」的结果;搔痒的「笑」果,也被脚底的「HA!」文字掠夺而去。于是,我们看到的「身体」,完全服膺在文字与图示之下,全然地被操控著,不再拥有主体性。

《杰宏.贝尔》非关色情,非关挑衅禁忌,那么到底关于什么呢?尼采曾经指出,「我们的肉体不过是一个社会结构」。我们对身体的所有认知,都是建立在符号、语言与社会规范上,所以我们对裸体无法处之泰然,所以我们会视裸体为伤风败俗、或是艺术美。既然没有所谓真实的、自然的肉体,是否也没有真实的自我与身分认同呢?人难道不也是一直被社会规范、语言操控著吗?而这些正是贝尔留给观众思考的问题吧!

《泰国制造》Pichet Klunchun and myself

杰宏.贝尔在新加坡友人唐富权的「撮和」下,与皮歇去年在曼谷结识,并合作《泰国制造》Pichet Klunchun and myself,才出笼不久,便成功地袭卷了欧亚艺术节与各大城市。说是演出,不如说是两位艺术家的平实对话,两人都是一身便服,席地对坐,由贝尔起头询问皮歇的身分、职业、学习箜舞(泰国面具舞)的背景等等,接著皮歇提类似的问题。皮歇与贝尔,一个严谨认真,一个幽默逗趣;一个信仰虔诚,一个科学质疑,两人形成强烈对比,赋予此剧无限的戏剧张力。

从个体、舞蹈出发,延伸到宗教信仰、死亡、艺术认知,他们清楚展现了之间的文化差异:对箜舞以充满诗意、柔美的肢体表现暴力,贝尔不置可否地点头,「嗯!的确很暴力!?」对箜舞服侍国王,无关社会,贝尔答道,「法国人不喜欢国王,便把他宰了」,更遑论去娱乐国王了。而贝尔未婚有子,令皮歇无言以对;对贝尔意欲裸体坦诚相见,皮歇更急忙制止。然而同时,他们却也不断地显现之间的雷同,于是,贝尔在古典芭蕾找到了与箜舞对应的历史,皮歇认为不信神的贝尔所追求的舞台「当下」是很佛教……。诧异之余,仔细深思,不管文化的外在体现多么的不同,其根源与本质其实如出一彻。

尽管,贝尔探究箜舞的过程,显现了欧洲中心主义,而皮歇也有他无法逾越的障碍。然而,他们把既有的、无可避免的有色眼光与局限暴露给观众看,如此的忠实,令我深深感动。此外,两人客观地示范各自的舞蹈创作、解释对舞蹈的认知与理念,这当中,不企图操控对方,也没有像传教士般地、强加个人思想给对方或观众,更无意取悦彼此或娱乐观众(尽管大家都看得很开心,显然还是被娱乐到了),是这样的「安全距离」使这个作品,免于落入文化剥削或异国情调的泥淖里,也留予观众许多空间,去反思自己的有色眼光,去选择自己在这两个文化座标之间的位置。而这才是文化交流的真正起点!

 

文字|林冠吾 柏林自由大学戏剧研究所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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