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中,赤裸的舞者被抓著皮肉,拎过来丢过去,或是集体夹在玻璃中空墙中,挤扭著五官与身体向上蠕动,或是恣意推叠成一座人肉山……这一切,让人感到一份切身的痛楚──是谁用这样激烈的方式来探索「身体」?答案是被誉为继碧娜.鲍许之后、最受世界瞩目的德国编舞家莎夏.瓦兹。
十一月莎夏.瓦兹终于要带著她的惊世之作《肉体》造访台湾,本刊特邀旅居柏林的剧场研究者林冠吾,专访到这位德国舞蹈剧场的编舞鬼才,谈她的编舞人生与思考。
《肉体》Körper
11/10〜11 7:30pm
11/12 2:30pm
台北国家戏剧院
INFO 02-33939888
PAR人物小档案
莎夏.瓦兹(Sasha Waltz)
▲1963年生于南德Karlsruhe。五岁即开始习舞。曾游学阿姆斯特丹与纽约。
▲1993年到柏林,成立Sasha Waltz & Guest舞团。此时创作题材以社会关怀故事叙述为主,陆续推出「游记三部曲」。
▲1999年担任柏林列宁广场剧院艺术总监,推出「身体三部曲」。
▲2004年卸任列宁广场剧院艺术总监。开始发展与古典音乐有关的创作,如创作舒伯特的《即兴曲》Impromptus、为歌剧Dido & Aeneas编舞等。
四十三岁的莎夏.瓦兹,父亲是建筑师,母亲是画廊老板,五岁即开始习舞,曾游学阿姆斯特丹与纽约。九三年到柏林发展,与现在的丈夫约亨.桑狄(Jochen Sandig)共组Sasha Waltz & Guest舞团,开始每年的跨领域合作计划「对话」(Dialoge),同时她也著手「游记三部曲」(Travelogue-Trilogie)的编作,展现的Timing、动作无比精确,杂技式的高超舞蹈动作,滑稽怪诞中惊险处处,诙谐幽默中辛辣嘲讽,让评论家惊为天人。脍炙人口的《太空人大道》Alle der Kosmonauten(1996),确立了她在德国舞蹈剧场不可动摇的地位。
一九九九年莎夏.瓦兹受邀担任柏林列宁广场剧院艺术总监,舍弃原本的社会题材与故事叙述,创作以身体为主题的三部曲。二○○四年卸下总监一职的同时,她转而从古典音乐攫取灵感,创作舒伯特的《即兴曲》Impromptus;更首度为歌剧编舞,让舞者与声乐家同台演出Henry Purcell的歌剧Dido & Aeneas(2004),即造成轰动。今年莎夏.瓦兹舞团转移阵地进驻由旧抽水厂改建的艺术之家Radialsystem,九月将正式重新开始,令人拭目以待。
问—是什么促使你决心成为舞者与编舞家?
答—我五岁便开始学舞,可是我其实一直想当视觉艺术家。我学过现代舞、古典芭蕾,也曾去上一位玛丽.魏格曼(Mary Wigman)弟子的舞蹈课,可是,从没想过以后要跳舞。直到有一次参加了后现代舞蹈的工作坊,我才下定决心要当舞者。
问—后现代舞蹈吸引你的地方何在?
答—那是一个全新的体悟,因为它远离了纯粹形式,而且强烈地深入身体的自觉。它有很多与搭档配合的工作,在接触即兴中传递的不是形式,而是影响身体的力量,它有许多不同的要素与可能性,去发展舞蹈动作,这是它深深地令我著迷的地方。
问—自从你进入了列宁广场剧院,你的舞蹈风格大为转变,这是为什么呢?
答—因为列宁广场剧院比起我之前的演出场地苏菲馆(Sophiensäle),不但可容纳的观众人数多了约两倍,观众席距离舞台的空间也大,还有严谨的建筑风格,都使我不得不改变我的舞蹈语言。这的确是为了因应新的舞台空间所作的改变,它将我的工作导向了另一个的方向。同时,我也想结束之前探究街头人际关系、城市生活、村庄社会等等的史诗形式。想重新回到身体本身,并寻找新的主题。
问—你在《肉体》以及这之前的《对话99/ II》,都是从建筑空间出发,创作舞蹈。整体而言,空间对你的舞编有多重要?
答—对我而言,空间一直都是非常重要的舞台要素,我甚至会说它比音乐更重要。在大部分的创作,我都是先定义了空间,然后在这个空间里发展舞蹈。如果我有什么与空间相关的新构思,我也会自己设计舞台布景。所以,具体的空间,确切地说应该是建筑,像犹太博物馆、苏菲馆,还有现在的Radialsystem,都强烈地主导身体与舞作内容。我的舞台布景都是从原本的建筑为出发的再创。由于建筑原型与界限总是保持不变,相较于可随时拆建的布景,它拥有更多强烈的本质与真实的素材。
问—在身体三部曲中,你展示了许多裸体,裸体有什么不同的意义?
答—并不是所有三部都有很多裸体,像NoBody就没那么多。不过,在《肉体》,裸体的确非常重要,因为我想以尽量客观、无色的眼光来看身体,只要一有服装,便会有社会意义与明确的年代,这是我想极力避免的。
裸体与否,其实完全取决于题材,像NoBody里只有两幕全裸, S因为是关于性与感官,所以在开始的四十分钟都是裸体。《肉体》则是因为先前在犹太博物馆的创作,为了配合建筑,以及让皮肤直接与坚硬的水泥接触,我舍弃了所有的附加物。在列宁广场剧院,我们也不想去遮蔽或改变原有空间,而是让其原形得以呈现,同样的,身体也得以原本的面目呈现在舞台。而在这里(Radialsystem),我想我们不但也会用许多裸体,还会为它们上些颜色,因为这空间的感觉很透明、清新。
问—就你的经验,其他国家对裸体的态度与德国人有什么不同?
答—有些地方,我们不能去,譬如像印度,我们就不能演出《肉体》,因为有太多裸体,对当地观众太过挑衅,虽然这根本不是创作本意,它其实是完全不带色情的。我们不是以有色眼光,而是以很严谨的态度处理裸体,所以,没有偷窥性。
对舞者而言,这是我第一出有裸体的舞作。我事先就跟他们说清楚状况,也说好,大家一起试试看,所以,我没有强迫他们。经过对彼此的熟悉,以及很清楚的工作主题,例如我们探索了器官、骨头、还有皮肤,尤其是,要拉扯皮肤,穿衣服就变得没有意义了,所以主题决定了裸体的必要性,而舞者自然而然也完全可以接受。
问—在《肉体》,你让舞者说话,可是,他们的口头语言跟肢体语言完全不相符,这样的编排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答—我叫这作「The Wrong Body」,因为我们说的话,跟事实真相常常有一段距离;我们情绪性或理性的陈述、表达,跟身体也可以是完全相反的,所以它可以说是呈现身体与真理之间的歧异。
问—从二○○四年你开始用古典音乐,是什么促使你将古典音乐融入你的舞蹈创作里呢?
答—我跟「古典音乐学院」(Akademie für Alte Musik)已经保持联系有五年了,我们一直有合作意愿。我很喜欢古典音乐,但总有些顾虑,一来是音乐已经事先谱好,恐怕它无法与舞蹈一起互动、再创。二来,害怕它的力量,因为它是很完整的作品,同时也担心,在节奏、舞蹈结构上会受到其既定形式的限制。
我后来决定选用《即兴曲》,就是看它有很多不同的小章节,这样我便不用把自己嵌入一个大形式。若是一首交响乐,我便不能把乐章任意对调,可是《即兴曲》却容许这样,让我觉得很自由,同时,学习如何处理古典音乐,对我也是一种新的经验。我发现,在既定的音乐形式中依然可以享有创作自由,它也引领我进入了一个新的方向。同样的,在为Dido & Aeneas编舞时,巴罗克歌剧的既定形式里,也有一些段落让音乐家有即兴创作的自由空间。而在段落之间,我可以让音乐暂停,加入休止符,随意地改变歌剧的时间长短,只是我还是得跟著音乐的顺序走。
问—你的舞蹈风格与题材总是不断地在转变,这当中,你企图寻找什么呢?
答—简单地说,我总是在找新的挑战。因为如果只做一件事,做久了,不知不觉就会开始重复,变得没有活力。所以,寻找新的形式可以开发我的创造力,而不必老从已经创作过的东西里再变花样。不过,我目前正处于一个转捩点,因为做过了这么多不同的尝试,我开始想要有系统地,回过头来看看自己到底做过了哪些,有什么是值得再深入挖掘,并开发成新的舞蹈语言。这是我目前的创作想法。
莎夏.瓦兹舞团网址:www.sashawaltz.de
延伸阅读
●《表演艺术》第65期,俞秀青〈与碧娜.鲍许争锋—锋芒毕露的柏林编舞家莎夏.瓦兹〉,1998年5月号
●《表演艺术》第101期,黄建宏〈身体记忆的活体实验—莎夏‧瓦兹的《躯体》〉,2001年5月号
●《表演艺术》第139期,陈玉慧〈你跳舞,她也跳舞〉,2004年7月号
文字|林冠吾 柏林自由大学戏剧研究所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