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剧场设计界的奥林匹克盛会——PQ布拉格剧场设计四年展,今年六月中盛大开幕,来自五、六十个国家的参展作品,在布拉格这个本来就很像剧场布景的城市,展现缤纷多彩的创意。台湾团队这次是二度参展,并获得「剧场技术」金奖。与台湾参展团队同赴布拉格的戏剧学者、剧评人王友辉,特为本刊撰文呈现第一手的展场盛况与现象观察。
六月中旬的布拉格,春天已经接近尾声,艳阳高挂的天气相当乾燥而炎热,突如其来的倾盆骤雨不但可以立刻降温,夹带在雨水中的冰雹,更让这个建筑景观跨越各种不同时代、不同风格,且令人必须不断「仰望」才能观看的城市,充满了戏剧性的惑人魅力。
布拉格,一座不落幕演出的巨大剧场
剧场活动在布拉格似乎是生活中极自然的一部分,除了金碧辉煌的大型歌剧院之外,街头转角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可能就是一座戏院。自古以来布拉格的戏剧一直是保存捷克语言的重要场域,歌剧、傀儡戏与黑光剧也是主要的演出类型。正是这样的文化氛围,产生了「布拉格剧场设计四年展」(以下简称PQ),这场有如国际剧场设计界的奥林匹克盛会,在二○○七年已经堂堂跨入四十年。PQ的展览主要包括了以世界各个国家为单位的舞台、服装、灯光等剧场设计内容的「国家馆」、以剧场建筑设计为主题的「建筑及技术馆」,以及学校学生设计作品为主的「学生馆」。
展场所在地的「工业宫」,位于布拉格北方的第七城区,外观像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是专为博览会所建造的大型展览场所。展馆大致区分为中区、左翼、右翼三个主要展区,以及环绕建筑主体外围的二楼包厢展区。中央区除了以纸箱堆起及区隔的展览空间之外,还有一座以铁架搭建,高耸其间,名为「巴比伦塔」的展演区,国家馆位于左右两翼,学生馆则是独立于工业宫后方的另一个展场。
除了前述的三大主题馆之外,今年在中区还增加了以希腊旧喜剧作家亚里斯多芬尼斯的作品《鸟》为设计主题的年轻设计家竞展,以及散落在展场四周围、为数众多的工作坊和场内、场外不定时举办的例如「国家日」、即兴表演、扮装游行等等嘉年华活动,使得城市景观原本就很「剧场布景」的布拉格,在六月暮春时节,更像一座不落幕演出的巨大剧场。
各国展场设计争奇斗妍,俄罗斯以怀旧胜出
一如过往,今年的PQ参展国家也是来自世界五大洲各个角落,五、六十个国家中,除了少数几个国家临时撤展或未到之外,大部分都利用四到五天的时间进行展场的建构和布置,六月十四日晚间七点开幕前完成布展工程。由于展览具有竞赛的性质,在平地上所搭建起的各个国家的展场,其设计概念五花八门,造型也是千变万化,都希望能够获得评审的青睐。一般来说,国家馆的评审标准大抵以展场的设计、展出的内容,以及展场主题和展品内容之间的契合程度等三项来作为给奖的评断,然而每一年也会因为评审主观意见的不同而有著弹性的评审标准。如此的评审自然多少影响到各国展场的设计趋势。
综观看来,整体PQ的展场及展品设计明显地分为两大类型,一类是集中火力,以一个概念或是单一一位设计师的作品为主,强调的是整个展场给予人的直接感受,如同整体剧场的运作一般,透过观赏者在展场中当下的亲身参与,去体验设计者的概念,今年就出现了包括了捷克的游乐园、纽西兰的热气球与匈牙利的安全检查等概念式的展场,这种强调展场概念的做法,对观赏者而言确实产生了相当戏剧性的剧场感受,但是,有时候展品的内容反而退居其次,无法呈现真正演出作品的质地。
此外,以单一设计师作品为主题的代表国家则是俄罗斯,今年俄罗斯馆以悼念一位资深已逝的设计师为主题,除了设计师本身的作品模型外,整个展场被设计成阴暗漏水的房间,舞台模型被放置在以盘子、书籍等等老旧物件堆砌成的展览架上,观众甚至必须穿上特殊的大雨鞋,踩踏在积水未退的展场中,才能进一步亲近、观赏展品。如此做法某种程度强调了缅怀的情感,展场设计的基调也颇能与其主题相互呼应,四十周年的○七年国家馆金奖即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由俄罗斯夺魁。
另一种展场类型则是以量取胜,尽可能地将所有优秀的展品呈现出来,这类型特别以英美等剧场高度发展、作品数量极多的国家为主。这类展场的作品本身有其精致度,然而在展场设计上却往往为了放置大量的设计作品而无法产生焦点式的展场主题。
台湾馆展现藤编设计,获「剧场技术」金奖
再以台湾来说,二○○三年PQ展,台湾首度以张维文策展设计的「戏园景观」为主题参展,在惊喜中勇夺国家馆的银牌奖。今年台湾的国家馆以「破茧」(On the GO)为主题,由王世信策展、以装置艺术家王志文的藤编装置为展场主体结构,透过台湾原生藤、竹制品披荆斩棘的制作过程,和可弯曲形塑却坚韧有力的质地,寓意出台湾剧场在环境中困境求生、在创作中自由叛逆、在众生喧哗的混乱中自有秩序等等的内在意涵。展场中所陈列的作品,则包含了台湾剧场技术协会精选自各大、小剧场乃至于另类空间五年内的演出作品,透过模型、图片、服装陈列及动态影像剪辑等等多元方式,企图在有限的展场空间中,向国际社会展现台湾表演艺术的多面向成绩。
今年PQ展中,台湾展馆获得了「剧场技术」金奖,评审特别强调所谓的「剧场技术」并非只是现代科技的技术,原始的、手工的技术也是剧场发展中弥足珍贵的专业技能,对许多评审及参观者来说,台湾的展场正是传统手工与现代科技两者交互融合所形成的「专业」,整个展场其实便是一件完整而动人的剧场作品。
几个值得玩味的剧场设计现象
除了展场的设计之外,整个PQ展在剧场成就上展现了几个值得玩味的现象。其一,越来越多的国家展场运用电视画面呈现演出现场的情境,甚至有的展场根本未放置任何实体的模型或是图片,完全以投影或电视影像呈现。毕竟展览是静态的而演出却是动态的,演出现场的生命力往往才是剧场最具价值之所在,静态的展览自然是难以回到演出现场的直接感受,但是,吊诡的是,演出的影像记录却又不是真正的演出,透过精挑细选的剪辑和重组,就视觉上而言产生的印象恐怕与现场的演出仍有相当的距离。
现象之二,英美等自由国家的设计风格仍然趋向于写实,英美等国以其强大的商业剧场相关工业为后盾,在严格控管的预算之下,呈现出的是庞大精致而美仑美奂的视觉风貌,同时,其设计本身往往必须「说出个道理」,在设计理念和演出文本之间有著极为紧密的关系。这样的作品美则美矣,却也少了多元发展的可能性。相对而言,德国与东欧各国的作品则偏向表现主义或抽象的概念,设计所呈现的多半是一连串意象的组合,强调的是设计者本身相当原创的概念,至于能否与演出文本真正契合或两者之间的互动关系是否成形,已不是设计者真正考虑与关心的命题了。
现象之三,东欧以及第三世界国家的设计作品展现了相当强度的生命力。以东欧乃至俄罗斯等国家的设计者而言,传统以来即经历了极为扎实的基础训练,长年累积的纯熟手工技术乃是设计的基石,一旦设计的概念挣脱了原本的束缚而趋向成熟时,透过细腻的技术操作,往往能够呈现出比英美等剧场高度发展国家更为精准而动人的设计作品。
第三世界国家作品异军突起
而第三世界国家的作品则有异军突起的意味,这些国家的作品蕴藏著极为原始却动人的生命能量,例如今年得到制作金奖的南非,以原始部落文化中的传统元素演绎西方经典《米蒂亚》,对西方剧场人而言,一方面作品内容是熟悉的,另一方面呈现出来的视觉印象却又带有不同文化的诠释,其表现自然令人惊艳。只是,对于西方人未必熟悉的原创作品来说,会不会因为少了异国文化的美感距离而无法引起共鸣?这恐怕是西方强势剧场工业体系以外的国家都必须面临与思考的课题。
台湾剧场设计在发展的过程中,主要是以英美的剧场训练体系为标准,然而就精致度与完整度而言却又不够严谨,在文本演绎的面向上也确实深度不足;另一方面,台湾小剧场的活力尽管相当旺盛,但是那种生命力的来源却又肇因于训练的缺乏而以耐力与韧性弥补,并非是正常的发展。过去几十年台湾现代剧场即是在这样的矛盾夹缝中生存,未来要走向何方?能走向何处?也许没有人能够指出标准的答案,正因如此,突显了PQ参展的重要意义,展场中形形色色的剧场设计风貌所创造的交流平台,使得台湾剧场人打开了一扇面向世界的窗口。
或许就像布拉格的城市景观一般,多元包容、传统与现代并存,才能使台湾剧场的发展,开创出更为宽广而令人仰望的未来。
文字|王友辉 台南大学戏剧创作与运用学系副教授
关于PQ
布拉格剧场设计四年展(Prague Quadrennial),简称为PQ,创始于一九六七年,为四年一度的国际剧场设计世界大展,被喻为是「剧场界的奥林匹克」。PQ展每届固定于捷克的布拉格工业宫举办,共有来自世界六十多个国家齐聚一堂,展区规划分为国家馆、国际学生设计馆、剧场建筑设计馆以及剧场艺术节(Scenofest---Birds exhibition)四大馆区,分别就舞台、灯光、服装、道具、音响、多媒体及剧场建筑设计等面向,呈现全球近四、五年来的剧场文化精髓;其中学生馆区是特别开放给所有即将进入专业剧场界的学生设计师,一个初试啼声、展现自我的舞台。台湾直到二○○三年,第十届的PQ展(PQ’03)才第一次参与这个盛会,也意谓著四十年来,台湾的剧场设计作品首次正式在国际场合露脸。(廖俊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