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拥有核武的欧美与以色列,贫弱的伊斯兰国家只能以恐怖攻击回应,那是贫民仅剩唯一武器,关于恐怖主义的全球蔓延与激化,反西方观察家如此分析。有无消解仇恨共生共存的方法或途径?车窗外巴勒斯坦难民营荒草蔓生枝叶缠绕,铁丝网围篱间清真寺唤拜楼尖塔隐约可见,这是个遗弃诸神也为诸神遗弃的时代,朋友黯然地说。
被以色列飞弹炸穿的桥梁。黎巴嫩工程人员逡巡的小小身影隐约可见。黎巴嫩东部,贝卡山谷(Bekaa Valley),通往叙利亚边境的路上。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座被轰毁的桥梁了。我们一路穿过这些断桥,在迂回的替代道路间远绕,不时见到重建人员在破败的土石间穿梭,原是青翠丰饶的美丽谷地,只见战争废墟迤逦,沙尘飞扬。二○○六年七月,黎巴嫩伊斯兰激进组织真主党(Hezbollah)掳走以色列士兵要求换回被对方囚禁的游击民兵,双方来回报复越演越烈,终于扩大成两国战争。以色列扬言「要让黎巴嫩倒退二十年」,大肆轰炸黎巴嫩境内重要桥梁(炸毁了七十三座)、电厂、机场等基础设施,直犯首都贝鲁特……我犹记得在国际新闻中看见黎巴嫩总理Siniora呼吁停火向美国总统布希哀告落泪的崩溃神情……布希在G8高峰会餐会上口说粗话:解决此战争唯一方法是,迫使叙利亚介入要求真主党“stop doing this shit”……一场战争仿佛大国权力与宗教倾轧现形,西方基督宗教国家与叙利亚、伊朗等伊斯兰国家再度关系紧绷,处在夹缝间的小国黎巴嫩如刀下殂肉,由人宰割。
紧闭的商舖、随意堆叠布满灰尘的露天餐厅桌椅、荷枪巡逻的军警、偶尔有行人匆匆走过,Place d’Étoile,贝鲁特最繁华的商业中心,有如鬼魅空城。我们坐在少数仍勉力营业的咖啡馆里,看著无事可做的侍者在旁逗弄猫咪,远处电视机里传出声音,也是气息恹恹。二○○五年除夕我在贝鲁特跨年,二○○七年夏天再访,看著曾是繁华热闹人气汹涌的空荡荡广场,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死寂荒凉。与我们闲聊的商家店员说,年前七月与以色列的战争,吓跑了所有观光客,他们仍努力著从战争伤害中站起,但复原的路缓慢,眼里多是无奈。国际贸易及观光旅游几乎是贝鲁特经济命脉,不同于中东其他保守城市,善于航海贸易的古腓尼基人后裔黎巴嫩人戮力西化,贝鲁特有「中东的巴黎」美誉。西方流行风潮、名牌商品、甚至生活风格由此东渐广大阿拉伯伊斯兰世界,也由于身处东西方文化交汇处,黎巴嫩内部长久陷于基督宗教与伊斯兰教的难解冲突。
楼宇立面上弹痕累累。如此铭刻黎巴嫩十五年内战(1975-1990)惨痛过往的建筑物在贝鲁特仍然可见。原是积极重建的都市计划也因以、黎七月冲突延宕下来,无人工地显得消沉阴暗……黎巴嫩宪法及公职分配独厚基督宗教徒,规定总统人选得属基督教马龙派信徒,随穆斯林人口增加及其势力抬头,内部矛盾终不可免。八○年代阿拉法特及巴解组织势力转进黎巴嫩,以色列不甘示弱紧追入侵,黎巴嫩成了他国角力战场。原已冲突激烈的基督宗教徒与穆斯林各与以色列、巴解生息相通,居弱势的基督宗教势力又与叙利亚搬求救兵,顿时各派明暗角力合合分分,原是教派之间的政权分配争端,纠缠著各怀鬼胎的他国势力,遂恶化成全面内战……以神之名挟持宗教的种族杀戮轮番上演,叙利亚协助黎巴嫩基督教马龙派攻伐黎巴嫩穆斯林、以色列暗助黎巴嫩基督教长枪党血洗巴勒斯坦难民营、伊朗扶持激进伊斯兰组织真主党誓言歼灭以色列、逊尼派叙利亚与什叶派伊朗暗地较劲各做伊斯兰共荣圈大梦……黎巴嫩如陷炼狱。
巨幅的政治人像不时出现城市各处,我已不再傻愣愣地询问黎巴嫩朋友那些人是谁了(总惹得他激愤伤心……)。他们以这样的方式悼念死于暗杀的党派领袖或政府首长。内战虽已结束,但各方势力并未撤出,持续以另一种方式争斗。黎巴嫩大概是政治人物折损率最高的国家,无法协商达成共识,便以暗杀重新洗牌,而且有如相互报复般,亲西方与亲叙利亚、伊朗重要人物轮流死亡。自二○○五年前总理哈里里(Rafik al-Hariri)因汽车炸弹攻击身亡至今,暗杀报复逼近二十件……关于黎巴嫩的国际新闻充斥著血腥爆炸现场、哀戚丧礼与大国之间的谴责声明及相互揣测推诿。美国、以色列谴责叙利亚、伊朗是恐怖主义国家、邪恶轴心(axis of evil),涉入杀害其忠诚的亲西方盟友,「妨害黎巴嫩民主进程」。叙利亚、伊朗声称以色列情报局自导自演,欲嫁祸妖魔化穆斯林……折损的黎巴嫩菁英如卒子,换不回国家自主尊严……自去年十一月前总统任职期满后,黎巴嫩迄今仍未顺利选出新任总统,随著党派的协商胶著与「盟邦关注」,我不断读到可能总统人选或继任人选或相关爆炸案检调人员陆续死于暗杀殂击……。
黎巴嫩南部。坦克、岗哨、路障密集出现在各重要路口,严密检查往来车辆行人,七月战争虽已结束近一年,但仍防备森严。我不时瞥见黎巴嫩伊斯兰激进组织真主党醒目的党徽旗帜,一只高举长枪的手。真主党以黎南为根据地,内战时为反抗以色列占领黎南而立,在伊朗扶持下以「铲平以色列」为建党目标。多数西方国家相信,真主党与盖达、巴勒斯坦哈玛斯甚至塔利班、巴基斯坦圣战士等等多有串联,一个跨国界的恐怖网络正威胁著「世界和平」……途经巴勒斯坦难民营,我不禁想起巴勒斯坦学者萨依德在黎南与民众一起向以色列岗哨丢掷石块的抗议身影……相较于拥有核武的欧美与以色列,贫弱的伊斯兰国家只能以恐怖攻击回应,那是贫民仅剩唯一武器,关于恐怖主义的全球蔓延与激化,反西方观察家如此分析。有无消解仇恨共生共存的方法或途径?车窗外巴勒斯坦难民营荒草蔓生枝叶缠绕,铁丝网围篱间清真寺唤拜楼尖塔隐约可见,这是个遗弃诸神也为诸神遗弃的时代,朋友黯然地说。
魏瑛娟
除了是前卫剧场导演,更是个旅行狂。
这10年来,大约去过的国家约30个,对世界遗产很著迷,旅行的动力是想看世界遗产。
正在规划的行程有:马可波罗的中亚丝路、达尔文的加拉巴哥群岛、美索不达米亚、南极大陆......这些地方多不容易去,还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