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知名文化学者余秋雨策划、编剧的音乐剧《长河》于去年十二月底推出,蔚为中国艺文界的一大盛事。这出音乐剧由香港电影导演关锦鹏跨界执导,黄梅戏名角、余秋雨的妻子马兰主演,音乐总监和造型设计则是同样来自香港的鲍比达和张叔平,余秋雨希望借此打造出属于东方文化意境的音乐剧,以便跻身于全球视野中的艺术殿堂。
在中国大陆艺文界即将告别二○○八之际,南北各有引人瞩目的焦点作品,一部是京城电影名导陈凯歌,将京剧大师梅兰芳跌宕起伏的艺术人生为素材,拍摄了传记大片《梅兰芳》希望借此使观众重新认识梅兰芳的感情世界,并挽救自《无极》以来的低迷声望。
另一部则是上海著名的文化学者余秋雨策划、编剧的音乐剧《长河》。和陈凯歌不同,余秋雨之所以选择中国原创音乐剧为操作台,在于借这次艺术试验,给华人演艺圈提供一个具有当代思维、国际水准的成功案例,以便跻身于全球视野中的艺术殿堂。有关这一点,可以从他的策划理念和主创团队可以清楚地看出。显然,经过多年文化苦旅而又重新回归上海剧坛,余秋雨这部可以称之为○八年度剧坛收官之作的《长河》,其舞台呈现的效果和演出影响无疑是引人关注的。
这个虚构的故事起源六百年前的码头,并不像人们事先想像带有《文化苦旅》般的反思性深意。早在该剧排练之初,外界便猜测不断。以为剧名《长河》一词或来源于长江/黄河,或来源于其散文《霜冷长河》,但余的解释推倒众家猜测,他表示所谓长河仅仅是因为剧情发生在河边,这是一种希望之河、人生之河,它指涉的是古代交通枢纽以河运为主,通过运河带著赶考的仕子出行而改变命运,它也意味著当时的女性对于远游亲人的思念与等待。换言之,这样的「长河」实际上代表了一种东方古代的文化意境。
艺术顽童的跨界组合
曾谦称自己只是戏剧理论家的余秋雨,此次运用现代音乐剧的样式来讲述一个非常中国的古代故事,完全是出于他对原创中国音乐剧的一种思考和理解:即希望这种原创带有一种东方静谧的柔美感,有别于西方音乐剧的喧闹和宏大。因而在他的意象中,《长河》不会有盛大热闹的场面,而是流淌出令人感官愉悦、可爱、轻松的东方意境和文脉;他强调他所策划和执笔的这部音乐剧的特点就是四个字——欢天喜地。事实上,这部戏的主旋律,多取材自热闹的民间戏曲小调和国际流行的RAP混合;整出戏最终的确没有悲惨凄楚,即使唱到哀婉处,也做到了冲和平淡,不必正襟危坐。
与很多大陆曾经创作的音乐剧、歌剧不同,余秋雨在选择的创作阵容上,是令人惊奇的。他的总导演是来自香港影坛的著名导演关锦鹏,音乐总监和造型设计是同样来自香港流行乐坛的名家鲍比达和视觉艺术家张叔平,而主演则是余秋雨的妻子、大陆黄梅戏艺术家马兰。这样的阵容几乎与现代音乐剧无关,甚至在此之前,作为总导演的关锦鹏还没有真正在剧坛玩过一次票。尽管余秋雨说选择关锦鹏只是一种偶然,但关锦鹏却认为《长河》的寻父主题触动了他的自幼成孤的心弦,是余秋雨的剧本收服了他。此外,女主角坚忍的形象「高大的女性渺小的男人」的脉络,也延续著他影视作品的风格。因此《长河》对他来说,不会也不应该成为一部墨守成规的舞台剧,因而不按牌理出牌是正常的!
然而,这样的组合究竟是一次出奇还是一次冒险?几乎所有的人都为此充满了狐疑!余秋雨对此谨慎地表示:这是一次艺术顽童的跨界实验。
水墨江山,黄梅戏弄
当《长河》的大幕一打开,大写意的水墨流淌于千里江陵之间,在钢琴与民乐的清丽变奏中,一叶扁舟滑动于巨幅投影片,犹如写意画卷般的楼台屋宇和熙攘人群,观者跟随女主角孟河的脚步走进她的寻父与赶考的文化苦旅……,舞台正中一艘可以旋转的巨型客船正待启航,挑夫、算命、卖艺、书生各色人等载歌载舞地拥聚于码头;导演精心营造的中国百老汇式的热闹场景正通过群众演员生动活泼的演绎,呈现出一幅活生生的「清明上河图」。可以想见,这与以往戏曲中的上下场亮相和龙套演员们凝神肃重的方式大不相同。
《长河》寓意人生之河,其核心主题是亲情的探寻,马兰所饰演千里寻父的女儿孟河,在女扮男装赶考的途中,突遇冰雪袭击,危险当下船工之子金河,凿冰壮举挽救了全船考生,但却冻坏了手,无法参与科举,孟河决定冒名代考,以荣耀答谢他的义行,不料得中状元后引出一场皇家公主招亲的尴尬意外,所幸公主得悉她的感人事迹,鼎力相助。金殿上孟河与父亲对话,为保全他的现实地位而最终选择不去相认……这场千里寻父以黯然离京收场,最大的收获是换来金河的终身相伴,两人过上以船为家浪迹江河的生活。
不能否认,这个故事多少有著黄梅戏女驸马的影子,甚至之前由余秋雨编剧、马兰主演的黄梅戏《秋千架》也是这一系列女扮男装命题的延伸。这样的传奇套路,的确也是传统戏曲的表演模式,演员有较大的表演发挥空间;然而,描写的是古代时空,台词屡屡唱出「爸妈」、「你好烦人」、「离婚」等现代用语,究竟是疏离效果?或是编剧的设计?当孟河为报金河凿冰救人之恩,赴考时冒名应试,怎知自己一定高中而以功名来回报?金殿上父亲和孟河的心灵对话时,突然语气一变反求女儿,能否把亡妻的画作转送,寻父诘问人性的情节却又立刻消失在轻松的语气里……这样的套路是否讲出了文化苦旅般的新内涵呢?
舞台险路,危机重重
不能不承认,余秋雨一心想打造的是「一部具有国际化标准的音乐剧」,而且「音乐、舞蹈的设计都是按地道的音乐剧标准来打造」的。但从现场来看,所谓的音乐剧国际化标准,大概就是群众演员们身著古代长袍大跳街舞,巡抚们高喊RAP。《长河》这只巨型的「大船」,确实把各个领域的艺术家们都汇聚一处,但却只是简单地把「中国的地方戏曲」和「国际流行的RAP」揉捏在一起,混搭为一种「生硬的时髦」。
马兰尝试改变原有的发声方式,唱腔深处仍是戏曲味,悦耳的音调却未能在人物音乐性上有其代表的主旋律,锣鼓、笛子、二胡制造出轻喜剧的民间风情,轰动地演完四场后,却难以留下令人朗朗上口的唱段,整出戏最贵重的道具就属长河上的大船,导演放弃了剧场深度的空间,迫使舞台调度无法作有效的时空切割,气势上被减分不少;剧终前浪迹江湖的浩大场面,舞台纵深处列队相迎的士兵,压抑著孟河金河的小船窘困地划至台前,原本相忘江湖的隐淡生命情操,一下子丧失在近距离乾冰制造出的烟气飘邈中了。
从剧情结构的不流畅、舞台使用不够机敏、作曲未能借题发挥,《长河》成功集结了跨界艺术精英,但未能赢得相应的口碑!《长河》也一如长河,应验了剧中唱诵印象最深刻的词句「上船了上船了」!是的,大师级的艺术顽童们的确刚刚走上这条危机重重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