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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明璟曾在《醮》中担纲「新娘」一角。(无垢舞蹈剧场 提供)
特别企画 Feature 无垢舞蹈剧场.身体史诗《观》

走进无垢之舞 走进内在核心

舞者的身体历程与《观》角色诠释

无垢舞蹈剧场的舞者,有许多来自不同的科班领域。这次在《观》里头担纲重要角色的吴明璟、平彦宁、李铭伟、郑杰文四个人,更是涵括了舞蹈本科、戏剧表演、乃至广电传播与戏剧研究几个相异领域。然而几年时间,无垢的身体训练是如何启发他们的身体与精神?本文透过几位主要舞者身心转变的体会与故事,探索在《观》的排练过程中,舞者、舞作、身体之间的关系。

舞者的身体历程与《观》角色诠释

无垢舞蹈剧场的舞者,有许多来自不同的科班领域。这次在《观》里头担纲重要角色的吴明璟、平彦宁、李铭伟、郑杰文四个人,更是涵括了舞蹈本科、戏剧表演、乃至广电传播与戏剧研究几个相异领域。然而几年时间,无垢的身体训练是如何启发他们的身体与精神?本文透过几位主要舞者身心转变的体会与故事,探索在《观》的排练过程中,舞者、舞作、身体之间的关系。

吴明璟

「第一次看无垢的演出,整个空间好安静。好惊讶舞者走路怎么可以走得这样安稳,更不可思议的是,我自己竟然可以安静地把舞作看完。」那是两千年,在台北艺术大学传统艺术节演出的《花神祭》段落,吴明璟当时就读舞蹈系大一,自承还是浮躁的年纪,只隐隐约约觉察到在〈春芽〉的缓沉、〈夏影〉的劲道当中,无垢的作品有种不一样的力量,透过舞者的身体向下扎根,感觉震撼,却不知道自己将从此和无垢结下不解之缘。

二○○三年,无垢舞蹈剧场为国家剧院重演《花神祭》招考舞者,更打开了吴明璟对身体的全新认识。

「团员招考那天,在舞团,其实我只是一个考生而已,但舞团成员招呼你的态度,就像是把你当成一家人,把这当成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当下我想,有没有考上已经不是很重要,感觉就像收到一份礼物。」吴明璟说。而更大的礼物还在后头,开始跟著舞团进行基础训练的第二天,林丽珍就要吴明璟练〈夏影〉段落中的「夏幽」一角。「那时候我的身体和精神都充满了冲劲,『夏幽』又是段落中唯一的女舞者,每天就和男舞者一起工作,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好倔强又好骄纵,大家都很包容我。我真的好幸运。」吴明璟笑著说。

然而,无垢的训练以安静为核心要旨,直要到二○○六年重新做《醮》,吴明璟才更体会到身体的「松」,是怎么一回事。

「四个人一齐拿著那块布,我好想好想努力去跳,但每次被老师点出来,就是我不在舞的线条里面,好气自己,好像拖累别人。」于是,吴明璟开始反省自己做不到的东西,学会了身体要更柔软,心要更柔软,把自己打开去看别人的动作,去补充,才发现自己完全是不足的。要去感觉气的流动,无论是身体或精神,自此获得解放与启发。二○○七年《醮》欧洲巡演,吴明璟担纲「新娘」一角,更进一步觉察到自己身体在诠释温柔的局限,要把整个人都放松了,舞蹈的叙事线条才慢慢浮现。

乃至于《观》,吴明璟出演作为舞蹈核心的「神鸟」,「老师从来不要我们模仿什么。老师只是说故事,想像山谷,河流,鹰族,而我就是那只神鸟。站在幕后准备的时候,我就闭著眼睛,让画面在心里慢慢地成形。」吴明璟讲话的声调渐趋柔软,也好像那里空谷白云,有一只神鸟,从无尽的空间当中悠悠滑翔过去。

从夏幽到新娘、再到神鸟,吴明璟在无垢作品中跳过的几个角色,质地从劲到松,无非是记录著吴明璟在无垢几年下来,身心转变的历程。

平彦宁

在《观》里担纲「鹰弟」一角的平彦宁,原先念的是戏剧,而后才因缘际会转向舞蹈领域。自承身体没有任何的基础,学舞是从头开始,因为没有基底而非常辛苦,现代舞的训练已感到有些吃力,遑论更需要长期练功的芭蕾。「跳舞不像戏剧,演戏有走位有台词,做起来比较好发挥,相对简单。」平彦宁说。但也正因为舞蹈减去了台词走位,舞者只有一具身体,练习,讶异自己竟然也可以飞跃,可以舒张伸展,「我竟然在跳舞!」这是平彦宁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二○○六年,无垢做《醮》。在台北艺术大学的老师鼓励之下,平彦宁加入《醮》的排练。

回想起第一天在无垢的课程,以静坐鼓开始,当鼓声响起,所有舞者如著魔癫狂般旋首、狂舞、翻转,平彦宁笑称,「看起来大家都像疯了一样,我当时只觉得好害怕——这些人怎么这样?」但后来或许是心比较定了,慢慢找到自己身体的核心,就懂得静坐鼓是要从身体的脉动和震颤开始,跟著它走。而不要去想动静以外的事情。好像突然开窍。

「在无垢跳舞,不是要做到非常非常地多,而是要先学会归零,放下之后,舞才开始。」平彦宁之前做剧场或跳舞,都只是摆出一个姿态,点到为止,直到成为无垢的舞者,才知道不可能那样做:「你必须用上所有的力气去跳,每一个小动作都可以让你很痛苦,很酸,但又很畅快。」

在无垢三年,平彦宁谦称自己资历不深,身体也不知道有没有完全准备好,能够跳《观》里的关键角色「鹰弟」,是幸运,也是挑战。「我觉得这是一个感性非常强烈的角色,老师也没有告诉我要怎么跳,只说这是一个充满感情『纠结』的角色,我就想,弟弟为什么愤怒?为什么要抢夺?」追本溯源,在想像的山川大地之间,鹰族弟弟生命中所面对的焦虑、冲动、诸般魅影,就在平彦宁的身体里头。

「真的跳了,自己就进去那个角色,好像不用讲,大家都知道。」平彦宁说,自己揣摩角色,是一直要把相对于「鹰弟」的「鹰哥」也考虑在内。想像兄弟纠结,感情纠葛,想像一面镜子立在兄弟中间,这才发现表面上谈的是兄弟,其实谈的是自己。有时候跳完了,退回到幕后,会觉得胸口有一股说不出的什么情绪,眼泪就安静地流下来。

因为毫无保留地给,因为用上了真实的力量,「来了无垢之后变得好爱哭。」平彦宁说。

只因为,这全都是真的。

李铭伟

台湾艺术大学广播电视学系毕业的李铭伟,一直对剧场、身体、乃至剧场里的身体,感到兴趣。看似顺理成章地进了台大戏剧研究所,陆陆续续接触了舞蹈社团与身声演绎剧场的工作坊,在接触即兴里探索身体的互动关系,却好像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始终没能获得解答。

「像我们这种非舞蹈科班出身的人,半路出家,再怎么练都没办法比别人更好,」李铭伟说。而在剧场里遇见无垢的舞作,便无疑是李铭伟所寻求的,身体的解答:「无垢的身体都走在核心里面,走在胯,即使我不一定跳得比别人高,筋骨不一定比别人开,但我和所有人一样,都有核心。」

二○○二年初加入无垢,十月就与舞团同行至义大利巡演,李铭伟自承,那时候毕竟资历尚浅,还不太通晓身体的法门。跳〈夏影〉段落的时候,靠的是蛮力、冲劲,练完舞隔天全身都痛到不能动。

然而林丽珍说,三年时间可以让身体有一个转折。李铭伟也是在二○○五年跳《花神祭》的〈冬枯〉段落时,更进一步看清楚自己身体的局限和缺乏。「〈冬枯〉的独舞是一个很难的段子,对身体的要求很高,老师说让铭伟跳跳看的时候,我知道自己要更加努力。」李铭伟说。〈冬枯〉的独舞,要求身体在有限之中延展出无限的难度,让李铭伟得以从舞码回到对身体的关注,回到基本功,打下更深厚的基柢。

「因为知道它难,要跳,就非得对自己身体有更高的要求才行。」身体的事情全然没有捷径,只能练,再练。胯开了,要更开。延展,继续延展。还是「松」那个字,「松开了的身体才有细节。」李铭伟说。而有了细节,才能去揣摩角色的关系,以及盘整从身体内部翻涌而出、更深层的情感。

跳《观》里头的「哥哥」,正是反复的练习与完成。

「我认为哥哥是一个比较包容的角色。」李铭伟说。当哥哥面对弟弟的冲撞与质疑,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李铭伟本身也有哥哥,排练时的揣摩,就像是角色观点的互换,从自己的生命里头去挖掘相应的片段,「我从自己兄弟之间的关系开始揣摩,当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哥哥是怎么想的?后来发现,关系之中的矛盾、冲击和信任,其实是全部搅拌在一起。」

「所以哥哥要去顶住弟弟的疯狂和情绪。我回想起来,觉得做哥哥的好像比较平静,倾向于相信自己,也相信弟弟。」李铭伟说。即使鹰族为了生存而斗争是种必然,但当身体的可能性随著岁时不止的练习,而有了更多力气可以去包容的时候,兄弟之间的关系,只会更加紧密。

郑杰文

二○○三年加入无垢,毕业于台大外文系与戏剧研究所的郑杰文,唱过昆曲,导演过剧场作品,一直以来,都认定书、音乐和剧场是自己所爱。加入无垢之后,慢而细的动作与重复,让郑杰文看到更多身体的细节。当无垢要求舞者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完成动作的时候,细节开始诞生。「空间本身会因为个人的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个性,而他必须要更细致地去关照自己、伙伴,乃至于剧场空间的整体质地。」郑杰文说。

「舞蹈是活的雕塑。要慢慢熬它。好像你有水壶、你有水,但你也要记得开瓦斯。开了瓦斯之后,你要等。如果还没滚你就把火关了,它还是生水,它还是不能喝。」郑杰文说,身体是每天工作,就每天会稍有进步。身体不会急不会快,也不能求快。「老师常说,练舞之前最重要的是练功。」

功,练的却不只是身体,而也是心。

「金刚经里面说,空,但若你总是想要如何达成佛,到最后还是一无所有。其实关键是要让自己安定,而不是去『想』如何安定。」郑杰文说,自己曾有一段时日心神闪烁,走路的迟疑、紧张、不确定,就割破了整个空间,跳舞的时候要面对身体,面对本心。有次林丽珍问郑杰文:「你爱跳舞吗?」「你有多爱跳舞?」让郑杰文觉得警醒,毕竟爱人爱跳舞,谈的都是承诺,以前不敢不愿承诺,随著年岁渐长,经历好些生命深刻的片段,就发现自己拥有过的东西很简单,但又很包容。

在《观》里头,郑杰文跳的也是哥哥。

「哥哥是很沉的。有时候我会想我跳的是哥哥,还是镜中人?」郑杰文自问。这种思考,让鹰族兄弟的双人舞有了双重自我的复杂深度,看著镜中的弟弟又好像看著自己,「需要出口。让身体的热有个出口。让思念有个出口。让愈开放愈拘谨的灵魂,可以真正放松,得到自由。」

某次排练当中,郑杰文独舞,走一段路,几步犹疑,脚底长满的水泡破了又包扎,又破,咬咬牙,继续走。不知不觉之间竟然眼眶湿润,庆幸没有人看到。排练后的黄昏,却惊喜看到彩虹,心情豁然开朗。「我就想,跟著老师跳舞,可以看到很棒的东西从自己身上慢慢长出来,但那同时又在取舍,要慢慢能思考,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郑杰文说,自己以前不敢承诺爱跳舞,但现在渐渐明白,似乎是时候要做个选择了。

「我就应该当作我的爱人是舞蹈。这样跳起来就会更专心。」郑杰文说。

结语

林丽珍曾谓,舞作本身是活的,而不只是动作、姿势、与走位那样简单。

无垢给予舞者的训练很严谨,但在作品中的表现又很自由。由于练舞如练功,精神和身体从来都是同一件事,舞者的功课是如何借由身体,来传达剧场的意念与灵魂?舞者不只是跳舞,而是要用整个生命,去和作品对话,在剧场里头拼搏出点滴灵光,三明三灭。

好比吴明璟说的,跳舞之前要先闭上眼睛。

带著故事,准备好了才踏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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