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德编舞家林美虹除了擅长舞蹈剧场与编导歌剧以外,执导音乐剧也是她另一项长才。德国「达姆市国家剧院」于二○○九年三月,首演林美虹编导的音乐剧《万世巨星》Jesus Christ Superstar。此作是她应德国埃尔富特市(Erfurt)的「露天教堂台阶艺术节」(Domstufenfestspiele)之邀所导,这是该市每年夏天最大的艺术盛事;在著名的玛林(Mariendom)与塞维利(Severikirche)两座大教堂的阶梯前搭台,由数百位艺术家与工作人员,共同集结心力之大型制作。在超过三千名观众席的户外开放剧场,连演十三场,所有票券快速售罄,加上电视的专题报导,造成极大轰动!艺术总监林美虹将户外版修改后,以适合镜框式的剧院舞台呈现《万世巨星》的另一种风貌。
《万世巨星》由作曲家安德烈.洛伊.韦伯(Andrew Lloyd Webber)作曲、提姆.莱斯(Tim Rice)作词,于一九七一年美国堪萨斯首演。同年在纽约百老汇续演,一路气势如虹的加演七百多场,并于一九七三年拍成电影。此剧当年打破流行与古典乐藩篱、颠覆音乐剧且改变剧场生态,成为音乐剧史上最具影响力之代表作,并树立了新的里程碑!但观众的反应却呈两极化,因剧情以耶稣受难前最后七天的过程为主;内容暧昧且涉及从良妓女玛丽对耶稣的爱慕之情,并以背叛门徒犹大的观点描绘耶稣的人性面,加上用摇滚旋律与热情歌舞来表现悲壮神圣的主题。成为当年惊世骇俗之作,并且引发轩然大波与受卫道者抨击挞伐!但劲爆的摇滚歌舞仍挡不住排山倒海的热情观众,加上六○年代所诉诸的「爱」、「自由」、「革命」、「反战」等社会风潮都为此作推波助澜,韦伯也因首部作品一夕成名后,从此平步青云。
超大倾斜十字架 展现意象万千
林美虹执导的《万世巨星》,音乐总监是波亦谢尔(Thomas Peuschel),编舞为贡坦丝(Christina Comtesse),舞台及服装设计是古路伯(Thomas Gruber)。除了十五人的现代乐团外,歌者、舞者、合唱团与临时演员等,共有一百多人共同演出。古路伯设计一个长二十二呎、宽十五呎的超大型十字架置于台上,它同时往观众与左侧舞台倾斜。十字架地板周围、中心埋著多道层层叠叠之灯管,配上五颜六色的灯,同时呼应右舞台上多层鹰架高塔前的霓虹灯等,使整场演出的灯光变化丰富、意象万千!舞台左右两侧墙上,并架著犹太人的红色大卫星标志。
古路伯设计的服装也以当代形式为主,没有特定设限某个年代。例如耶稣与众门徒穿的白色背心、长裤与薄外套,皆很中性、休闲。饰演耶稣的名歌舞剧演员克里斯.莫瑞(Chris Murray),是欧洲主演《万世巨星》的第一把交椅,他俊秀的外表与长发,和饰演犹大的粗犷光头演员奥利弗.福贝(Oliver Fobe)形成极大对比,玛丽亚则由身材修长的女演员丝葛莉.布兰登丝戴特儿(Sigrid Brandstetter)担任,全剧翻译成德文演出。
《万世巨星》由二十多首音乐曲目组成,演出剧分成两大幕。上半场一开始,导演以类似警匪对决的混乱场面切入动荡时代。〈序曲Overture〉中犹大质疑耶稣是否疯了,因为他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神的儿子,并且激怒了祭师。在〈他们心中的天国Heaven On Their Minds〉里,耶稣的门徒追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脱离罗马的统治,歌声里充满反诘意味,但耶稣不赞成暴力,且称赞抹大拉的玛丽亚才是他的最好信徒。
〈什么流言What's The Buzz〉的段落中,犹大批判耶稣与玛丽亚的关系,他无法理解为何耶稣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精力。在犹大与耶稣对唱时,舞者们热歌劲舞地跳著六○年代的流行舞步。当穷人们对耶稣乞求、进而斥责时,耶稣感叹著这世界上永远会有穷人存在,他尚无余力去帮助每一个人。在〈耶稣必死This Jesus Must Die〉中,四位法利赛祭师站在鹰架最高处,拿著望远镜由上而下地眺望,他们窥看、检视人们的行为,舞台的定点显示了其身分地位与崇高权位。祭师们对耶稣虎视眈眈,深怕群众对耶稣的狂热景仰,将对他们的权力造成威胁!
场景精心设计 讽谕媒体狂乱与消费市场
在〈和撒那Hosanna〉里,群众热烈欢迎赞颂耶稣进入耶路撒冷。所有表演者点亮仙女棒在浩大场面中群体合唱,耶稣仿如巨星般地在花丛簇拥中被抬于众人之上,台上的媒体、摄影机与闪光灯,再度点出当代的时空背景。激情的摇滚歌声与欢庆狂舞,将现场的气氛飙至最高点!祭师们见耶稣大受欢迎,担心自己地位不保,于是派军队镇压。警民对峙中,全副武装的警员在头盔、护盾、警棍等所筑成的铁墙下,与民众火爆对峙,双方冲突非常激烈;民众扔掷飞石、警察爆破烟雾弹,令现场声光效果十足,场面火爆、沸腾!
〈彼拉多之梦Pilate's Dream〉主要表现酷似冷面杀手的罗马最高省长彼拉多,梦见一个使他遗臭万年的人。演员大卫.匹夏迈尔(David Pichlmaier)以墨镜黑色皮衣造形现身,俊帅高大的他配合高亢的歌声,巨星风范毕现!〈圣殿The Temple〉段落中,林美虹以大胆手法,将神圣殿宇颠复成喧哗吵杂的购物中心。台上充斥著忙于送礼的圣诞老公公,推著一台台满载礼物的购物车,还有水手装扮的猛男与钢管辣妹化身的天使,以及搔首弄姿的性感兔女郎。耶稣愤怒地指责人们不该把安静祥和的祈祷圣殿,变成了色情交易与做买卖的淫欲市场。导演在此隐喻感谢圣灵降世的圣诞节,已经变质为贩卖与购物的代名词。此时,耶稣身陷大众消费的花花世界,他狂乱地推倒兔女郎,悲伤地泣诉人性的沦落。当一群乞丐将耶稣团团地围住、拉扯他的衣服,并求助他的怜悯施舍时,无力的耶稣在大众的咎责下悲痛欲绝!
玛丽亚在此剧中和耶稣有多段精采对戏,她美丽动人的独唱,感人肺腑!她以宛如天籁的温柔歌声唱出〈不知如何爱他I Don't Know How to Love Him〉,抚慰了绝望无助的耶稣。撼动的音乐旋律与平易近人的歌词,皆是《万世巨星》成功的主因之一。当年在网罗流行乐坛名歌手Murray Head、Yvonne Elliman等演出后所出的专辑,创下销售佳绩,且成为Cashbox杂志年度唱片评选的第一名。这首〈不知如何爱他〉成为排行版畅销金曲,是大众耳熟能详的歌曲。这些深具感染力的乐曲,令此剧一举成名,其中多首歌曲,至今仍是名歌手争相翻唱的不朽佳作!
华丽歌厅秀 隐喻圣人神迹本质?
下半场首段〈最后晚餐The Last Supper〉中,林美虹安排十二门徒与耶稣以抱枕在舞台上席地而坐,像轻松的户外野餐,耶稣分享饼与酒给众门徒并预言他的死亡。随后犹大和耶稣发生剧烈冲突,门徒挡住双方且试图调解,他们以惆怅的群唱合声表达对耶稣告白的悲怆。在〈橄榄树园Gethsamane〉里,耶稣独自盘腿冥思、细想他的命运,他自问:可否忍受即将来临的一切,演员莫瑞藉歌声吐露耶稣内心的恐惧挣扎。〈逮捕The Arrest〉中耶稣大声喊叫、倒地退缩,在他两臂被架著往后拖时,他上身后倾、仰天长啸高歌。男主角莫瑞唱作俱佳,动作毫不受限,是个肢体能力极强的演员。犹大带两名警察抓走耶稣,在群众骚动与警力团团围堵下,耶稣以咆哮嘶吼表现对命运的抗拒与无力感!
犹大背叛耶稣后,因自责忏悔而举枪自尽。耶稣被彼拉多审判,在盲目群众的吆喝鼓动下,惨遭三十六鞭笞刑求,当观众听到惨绝人寰的哀嚎同时,舞台上像魔术般换成截然不同之场景;满天闪闪发光的金黄亮片从空而降,犹大的灵魂回来问耶稣:你是谁?你真的是超级巨星吗?他和三位女歌手仿佛天外来客,和舞群们在金光闪烁的服装、舞台上,像是歌舞厅的秀场般,卖力地载歌载舞!这首煽动人心的〈超级巨星Superstar〉将观众带回现实世界,这突如其来的错愕场面令观者反刍,是否这整场演出或耶稣的伟大事迹,都仅是一场剧力万钧的秀?!一场标榜基督是超人的不凡生平!这个眩人的桥段似乎隐匿著无尽想像的弦外之音。终场,被钉在舞台地板上的耶稣连同十字架,整个由地面垂直升至高空,群众在阴暗的背幕前手持红色烛光,哀悼圣殇!
兼具艺术与娱乐 满座票房证明实力
基于西方观众对圣经故事的熟悉度,虽然全剧的人物情节颇为繁复,但却不难懂。此剧的重点除了表现耶稣与犹大的内心冲突以外,导演的手法占著举足轻重的关键。林美虹的场面调度与歌、舞之整体安排,兼具艺术与娱乐性且充满惊喜!特别是舞台和灯光的精密设计与高度契合,使视觉效果极为突出!导演也灵活运用了舞台、十字架与鹰架所搭建的多层次空间,令场面极为丰富多元。斜倾舞台加上不对衬的十字架,带给观众一种视觉的内在不安,同时影响观者的欣赏角度与层面。
德国大报赞赏《万世巨星》的演出非常成功,满场观众极为振奋(begeistert)的起立鼓掌了十几分钟!数年来,林美虹在「达姆市国家剧院」编导了一出出有口皆碑的精湛剧作,并培养了无数观众群,大剧院的满座证明了她的实力与受欢迎度。特别是由东方导演来处理属于西方人的信仰,并具有说服力,实是不易!放眼欧洲剧院,有如此多元跨界能力而杰出的亚洲编舞家,林美虹是个中翘楚。由于她的卓越成就,使「来自台湾的编舞家」一词,经常出现于德国与欧洲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