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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受训现场,左为刘守曜,右为男主角周明宇。(图片提供 国立中正文化中心)
特别企画(二) Feature 拼贴幻视者的逻辑.铃木忠志《茶花女》/演员训练

演员能量 造就剧场

访《茶花女》副导演刘守曜

一九六○年代中期,铃木忠志开始以拼贴剧本的手法,脱离文本和语言的局限,将剧场空间还诸演员,成为身体能量的场域。为了寻找属于日本文化的身体性,铃木忠志重回日本传统舞台,汲取能剧、歌舞伎及白石加代子独特的「肉体派」表演方式,逐渐建立出一套「下半身」的演员训练法。这些年铃木忠志主要做音乐剧,持续实验声音的课题。本刊特地专访熟稔铃木演员训练法、并担任《茶花女》副导演的资深编导刘守曜,一谈他对铃木中志演员训练的了解与近身观察。

一九六○年代中期,铃木忠志开始以拼贴剧本的手法,脱离文本和语言的局限,将剧场空间还诸演员,成为身体能量的场域。为了寻找属于日本文化的身体性,铃木忠志重回日本传统舞台,汲取能剧、歌舞伎及白石加代子独特的「肉体派」表演方式,逐渐建立出一套「下半身」的演员训练法。这些年铃木忠志主要做音乐剧,持续实验声音的课题。本刊特地专访熟稔铃木演员训练法、并担任《茶花女》副导演的资深编导刘守曜,一谈他对铃木中志演员训练的了解与近身观察。

上个世纪的六、七○年代,「前卫」两字席卷西方世界,创造了新的剧场文化思潮;其中,铃木忠志即是从「反新剧」的起点,一路探寻「身体」作为文化识别的根源与表现。八○年代,台湾也承接了这股风起云涌的影响力,在学习与实验中,拉开台湾当代剧场的序幕。廿一世纪,大师依旧在自己的信念上稳健前行,多国语言的跨国制作,让各地异文化在舞台上并置、直接撞击。熟稔铃木演员训练法、在两厅院旗舰制作《茶花女》中担任副导演的刘守曜,近距离和铃木忠志工作,观察这位跨越日本文化、迈向全球性的大师,试图定出座标。

从传统能剧探索当代剧场美学

六○年代中期,铃木忠志开始以拼贴剧本的手法,脱离文本和语言的局限,将剧场空间还诸演员,成为身体能量的场域。尤其是和「疯狂女优」白石加代子的合作,她极具侵略性、浓密身体感的表演,体现了铃木忠志的剧场美学—— 透过演员的表演行为所展现的文化特殊性,以及自我存在的根源——「肉体生活史」。为了寻找属于日本文化的身体性,铃木忠志重回日本传统舞台,汲取能剧、歌舞伎及白石加代子独特的「肉体派」表演方式,逐渐建立出一套「下半身」的演员训练法。注重身体重心,从呼吸和步伐著手,「铃木方法」的演员训练奠基于,腰作为能量中枢,在滑步、跺步等各式步行中进行剧烈身体移动。由此,将身体的表演能量延续至整体的剧场空间。

刘守曜认为,这关乎当时的时代思潮和母题:「传统如何现代化」。铃木忠志即是以现代实验的框架,去传达能剧的精神。好比他肢解拼贴的手法,常出现时空的跳脱错乱,便特别受到「梦幻能」形式的影响,「那种千篇一律、聊斋志异的故事,总是从现实的原点,跳到神怪的地方,再回来。不断重复这样的架构、表演空间、演员的身体动作,才能精准地保存能剧精髓到现在。」

从能剧当中探索剧场美学,铃木找到了「传统」与「前卫」结合的可能:延伸能剧中行走与地板的关系,强调当下的存在感,发展出以演员为主、「身体性」的表演观。刘守曜回忆第一次从录影带中看《酒神》一剧的震撼,当时饰演阿嘉妃的美国女演员AllenLaura,完全将他慑住。最高潮的一幕,底比斯国王的母亲阿嘉妃为酒神迷惑,误认儿子是头幼狮而砍下他的头。从犹如吃了迷幻药,到魔咒解开醒来后看到手中人头,以铃木的表演风格诠释这段戏,必须直接给予当下立即的反应,不能有思考空间,同时还要完成程式化的动作。其挣扎痛苦的表现,简洁到只有两次低头抬头的动作,呈现极度爆发后的压抑,是非常困难的表演。

录影带的影像很近,可以感觉到演员在短短时间里,内在消化的过程,和每一细节状态的改变,眼睛突出、皮肤毛细孔张开等等。演员充满兽性,却又得抑制所有冲动,便出现了强烈的冲突与演员的存在感。相较于剧场里灯光、音响等电子机器设备的「非动物性能源」,这便是铃木强调的「动物性能源」—— 演员的身体能量。

让一群人趋近的训练方法

铃木每一时期都有如白石加代子或Allen Laura这般代表性的演员,一方面印证其表演训练和导演理念,另一方面,不同阶段的演员特质,也对训练法的丰富完整有所增益。一九九三年刘守曜去纽约念书时,便有幸参与Allen Laura主持的「铃木方法」工作坊。「铃木方法」以形式著手,每一步骤都极有条理地引导演员,由简入繁;具体的身体指令,不会过于写意而令人迷失,从身体便可感知阶段性的目标和道理。Laura和协助教学的演员,当时已在铃木的剧团待了十几年,能清楚地整理传递整套训练方法。和这群美国人相处时,刘守曜最讶异的是,他们待人处世的谦逊态度、接近东方的气质和修为。这让刘守曜感到好奇,铃木的表演训练竟能让一群人的调性趋近,表演和生活上的展现也是一致,融洽交合两种文化。

也许是因为铃木剧团的成员,必须在山上集体生活,带有社会主义色彩的受训,直接影响演员的表演能量。他们的共通性质就是刻苦耐劳、坚韧内敛,但也一副随时就要打架,好像野兽般,蓄积强大的爆发力。由于一般人较难参与他们的工作,刘守曜开心地说,这次最大的收获便是到他们团里:「和团员一起上课,整体能量非常强大,会被他们带起来。尤其是,他们的训练技法和表演形式是绑在一起的,因此有研发与结合的进程,演员的训练方法便出现新的中高阶,十几年累积的历史都看得见。

重踩和平衡间找到内在的协调

刘守曜从动作分析的角度来看,特别是重踩和平衡的进展关系。「很用力地往下踩,得以身体的重心去维持平衡。但现在加了更多手部动作,比如说,两手用力砍,造成不平衡。所以身体的知觉要更强稳。原本比较简单的步伐,加上一整套手部的指令后,做的时候根本无法想,一想就乱了,完全要用身体的记忆。」稳定中的不平衡,造成流动状态,为了要处理这种状态,便进而激发了内在的协调性。

「铃木方法」的特色在于,即便是以不平衡刺激协调性,都是在规定指令、固定形式里完成。刘守曜曾做过一个身体内在感知的训练,轻快的爵士音乐搭配不断地重踩,突然倒地再站起后,音乐转为洞箫,在缓慢凝重的味道中,继续往前走。「身体透过大量劳动、和地板接触的强度,所释放出来的能量,却是要你收回来,然后作最简单的动作──专注地往前看。」透过这个训练,感觉身体如何在转换的过程,把能量放在内里,并且往前传递。透过劳动的疲累感,卸除外在的思考,往前看时反而进入专注的状态、引导出内在的感知,身体很直接地表达了当下的感受。

「存在当下」,便是铃木忠志很重要的剧场概念。对铃木而言,现代社会的身体是为他人存在、被人疏离化的身体,演员必须要更敏锐地感受到「存在的不安」,从剧场表演找回非异质化的身体,呈现「前语言状态」的知觉。透过反复劳动的演员训练,身体肌肉的能量便愈来愈好,内在与身体的结合程度会更清楚,刘守曜表示:「演员的舞台存在感会很强烈,连站在那里想什么都会被看到。但对演员而言,这不过就是站著感觉地板、往前看,是非常受用的方法。」演员能量的爆发力,不在于直接释放,而是压抑住再传达出来,这股内在累积的动能结合,会形成愈来愈强的穿透力,刘守曜说,「看了会哭出来。」

让台湾演员感觉到「动物性的能源」

这些年铃木忠志主要做音乐剧,和不同类型的音乐人合作,刘守曜认为,这仍跟实验声音的课题有关。如何透过训练技法,也就是腹部丹田的共鸣,释放出不修饰的声音,同时又具有音乐性和强大能量。如这次《茶花女》的制作,铃木调整台湾演员的方式,即是以身体指令出发,一直上下蹲的动作、强化胯部肌肉,加上速度的改变,以影响声音发出的力度。这其实需要时间累积,才能掌握到铃木的发声法,在不使用麦克风的情况下,感觉「动物性的能源」,强壮又甜美,亦即人的力量、存在的强度。

参与这出制作,刘守曜最兴奋的莫过于,衔接了十几年、进化过后的「铃木方法」。他认为,铃木忠志就好比我们这一代人的祖师爷,坚持一辈子的想法,并且提出一套完整具体的做法和理论,是很重要的参考座标。引介和铃木忠志的跨国制作,刘守曜更期待的是,台湾能从中塑造自己的环境,建立完整的表演体系,透过转介与世代传承的发酵,开发新的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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