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艺术杂志

台湾社会接收到的中国「七○后」、「后八○」世代艺术家作品，大多呈现动漫化的甜美、虚无甚至带有中产阶级小资情调的气质，有时还会被批评过于商业取向。若从这个角度来看李晖的创作，他将酷炫冷硬的雷射光转而作为呈现生命内向思考的媒材，以及近来以动力机械展现的强大力量，来对照生命的荒谬与虚幻，如此不囿限于市场需求的大胆尝试，也让李晖的创作在一堆滔滔絮语、有如棒棒糖般甜腻的中国「七○后」作品当中，多了点艺术家的诚意。

压克力雕塑宛如冻结时空的巨大琥珀

李晖生于一九七七年，二○○三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目前居住且工作在北京。台湾艺术界对李晖的认识，主要来自他以透明压克力为素材堆叠透雕而成的压克力雕塑，以及以雷射光为媒材的空间装置，真实与虚幻是他作品经常探触的议题。现于台北当代艺术馆举办的李晖个展「不确定的真相」当中，展出十二件装置艺术，这两大系列自然也少不了。

在《佛龛》、《瞬间的极限》等以赛车、人物造型的雕塑里，可见断裂的佛头、佛手或是核爆的蕈状云等元素被冻结在半透明的压克力雕当中，内装LED灯发散出的冷冽蓝光，让这些压克力雕塑宛如是冻结时空的巨大琥珀，李晖借此营造出「猛然的威力，淡淡的哀伤」或是「速度的快感，死亡的诗学」的冲突性。

而在《轮回》、《门》等空间装置，李晖将无数道红色雷射光笼罩在病床，以及玻璃门边，当观众走近这张摆放在黑暗中的病床，只见红光满布，仿佛浸身在一处迷幻的仪式性场域，只要一伸手，就能碰触那道光……。无论是床或门，都具有通道的意涵——床是人出生的起点，也是结束的终点，佛家生死大义所言的「轮回」；此外，床也是人们睡眠、病痛与性爱的活动栖所，空荡无人的床，意味肉身有限的生命，而有形无体的光，则象征精神性灵的升华，仿佛能穿透天地，具有强大又神秘的力量。

雕塑作品检视当代中国社会

这次个展中，比较有趣的是李晖近年尝试的动力机械及雕塑作品。他将一座被内部强大力量冲撞、挤压到变形的货柜命名为《游离的真相》，一支粗壮的犀牛角从货柜缝隙穿出来，李晖以此为个展「破题」，他说，「我们不知道犀牛是如何进到货柜，是自己跑进去？还是给人关起来？甚至我们也不能完全确定，那是一头犀牛！」

身为中国七○后世代，李晖经历了中国经济迈向改革开放、但政治依旧紧缩的矛盾年代，发展急速造成极端的贫富差距，出现了膨胀的民族意识，以及残酷的生存竞争环境，雕塑作品《贪心不足》夸张化中国古老谚语「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意境。墙上小洞钻出一颗白色骷颅蛇头，张牙舞爪地朝著观众袭来，走到墙后赫然看见巨大的蛇身盘据，蛇肚隆起一台坦克的形状。

大蛇吞了一部连自己都无法消化的坦克，以至于无法前行，穿墙过程中还蜕掉自己的表皮，揭示中国社会不自量力的人们自我膨胀之余，演变成集体贪婪且无止尽的盲目追求。另一件由五台围成一圈的机械手臂构成的动力装置《嬉戏》，每一部机械手臂彼此拉扯条皮带，像是嬉戏般、发出劈哩啪啦敲击地板的声响，时而机械手臂像人一样回头望向观众，令人不禁心生畏惧，五条皮带因为混乱拉扯而纠缠在一起，李晖反映出状似美好和谐的社会表面下，其实暗藏彼此较劲、生存残酷的社会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