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可.汉内克这位擅长呈现「当代暴力」的奥地利导演,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何可以用如此冷敛的镜头,呈现令人无法直视的暴力?在访谈录《汉内克谈汉内克》中,他和善而不失率直地从童年生活一路谈到已完成的廿四部影视作品,让影迷知道麦可.汉内克这把锐利的解剖刀,是如何练成。
二○一三年美国奥斯卡颁奖典礼前,网路上盛传一篇名为〈一名奥斯卡投票者的赤裸告白〉,这位不具名的资深电影导演,对入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爱.慕》Amour导演麦可.汉内克(Michael Haneke)发表如下意见:「麦可.汉内克从过去就让我觉得不爽,因为他老是拍出如此厌世的电影。他就只是痛恨人类,而我刚巧是名人类,所以我不喜欢有人对我耍机车。」
这类评论恐怕不是个案。无怪乎汉内克在访谈录《汉内克谈汉内克》中,开门见山便宣称自己厌恶将作品与创作者扯上关系,还宣称:「没有比听到像『电影拍得如此阴暗的汉内克,是哪一类怪人?』这种问题更让我恼火的。」
为何暴力? 解开影迷心中的谜
尽管如此,面对这位擅长呈现「当代暴力」的奥地利导演,仍有不少影迷企盼从他的生平自述中获得关于创作的蛛丝马迹。幸好两位与汉内克交情匪浅的法国电影评论家办到了。在这本访谈录中,大导演不像在纪录片《汉内克的导演秘密》中那么迂回难缠,和善而不失率直地从童年生活一路谈到已完成的廿四部影视作品。
汉内克的双亲都在剧场工作,艺术对他或许是个想当然耳的职业选择,但在踏入这个圈子之前,他也曾想当牧师或哲学家。虽然他强调对这两种职业的想像是简化而幼稚的,却很难不让人将他日后的创作趋向——结构性的暴力、罪咎感如何被放大于逸出社会群体的个人身上——和他不假辞色剖开问题核心的拍摄风格产生联想。
然而,作为一位力求表现真实,且这个真实经常和人们不愿直视的暴力现场有关的电影导演,汉内克是否真如匿名电影评审所说的,厌世又痛恨人类?确实,汉内克的电影拒绝让观众舒舒服服靠著抱枕观赏,无论是少年杀害少女,双亲协助处理尸体却被少年嫁祸的《班尼的录影带》,虐杀中产阶级且以后设手法嘲讽观影者也是共犯的《大快人心》(为了争取有此自觉的观众族群,汉内克甚至在十一年后重拍了从镜头到剪辑一模一样的美国版),以及讲述压抑如何造成失控之恐怖的《钢琴教师》……汉内克的电影中人几乎无一有「好下场」,但面临人类持续被文明物化的当代社会,这种残酷的宣判难道不存在近乎偏执的爱?
「我们始终处于灭亡顶端,只不过我们比以前更善于掩饰隐藏。这不代表我们比前人更加聪慧,事实上正好完全相反。」汉内克这么看,也因此,人类有时得借由暴力,对抗科技文明,或者内在不断蔓延流窜的荒芜。
一一剖析 导演的解谜之书
被视为厌世的《爱.慕》,汉内克的拍摄起点不在衰老或死亡如何无助可怖,而是「怎么处理你挚爱的人的痛苦」。汉内克在书中回顾他最亲近的阿姨晚年曾要求他协助自杀,他拒绝,也将吞药的阿姨抢救回来。但第二次,她成功了。
「老实说,我认为呈现事物的正面并避免流于庸俗的能力,是随著我们拥有的艺术才能而递增的。」汉内克以他数十年的电影创作人生,为这道加法运算提出繁复的演算过程;从这角度来看,《汉内克谈汉内克》无疑是一本导演的解题之书——作为影迷,我们终于知道麦可.汉内克这把锐利的解剖刀,是如何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