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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桃园中坜库卡公司仓库,黄翊(右)与排练助理黄郁翔(左)。(颜翠萱 摄)
焦点专题 Focus 当黄翊遇上库卡

让机器人起舞的这段日子

黄翊的编舞笔记

从小时候「想要与机器人做朋友」到长大后「想与机器人共舞」,编舞家黄翊一步步地完成了这个梦想——以廿分钟的片段,获得二○一二年台北数位艺术表演奖首奖,在国内外的奥援下,黄翊拥有了自己的库卡机器人,也发展完成六十分钟的三段舞作。一路走来,汗水与泪水、时间与友情交织的这段日子,让黄翊自己来述说……

从小时候「想要与机器人做朋友」到长大后「想与机器人共舞」,编舞家黄翊一步步地完成了这个梦想——以廿分钟的片段,获得二○一二年台北数位艺术表演奖首奖,在国内外的奥援下,黄翊拥有了自己的库卡机器人,也发展完成六十分钟的三段舞作。一路走来,汗水与泪水、时间与友情交织的这段日子,让黄翊自己来述说……

四楼仓库|一切从这里开始

烈日晒著天花板,光坐著心平气和地写程式就连内裤都能湿透。林应文老师大概怕我中暑,特别搬了一台工业电风扇来,虽然它断了一只脚,仍然倚著墙努力地工作著,靠著它我撑过了整个夏天。背包里塞了好几套衣服,湿了就换,每天乾的一包来,湿的一包回去。从台北八里的家到桃园中坜的库卡公司,车程约两个小时,来回四小时的车上,去程听音乐、构想,回程看影片、检讨。接近比赛的排练后期就住在中坜车站前的旅馆,睡醒了就上工。

平均十个小时能写一分钟的动作程式,很慢,但很扎实。

并不是指十个小时只写出一分钟的动作,是十个小时去芜存菁留下一分钟的动作。一再删除觉得不够好的想法、反复确认动态的细节。常前一天觉得写得蛮顺利,隔天却推翻重来,虽觉得可惜,但看了新发展的段落,就觉得决定是正确的。

比赛|实现梦想最合理的机会

台北数位艺术节,数位表演奖,过了初选,有十万元的预算可以制作比赛时的片段,但十万元怎么可能租得起机器人?空间?电费呢?更不用说灯光了,真的很谢谢库卡公司与有够亮灯光公司的帮忙。得奖了以后,终于能够支付得出合理的费用,但这些奖金根本不可能买得起库卡。

比赛表演结束后,杨忠衡老师走至后台,问我:「采购一台库卡要多少钱?让我们一起想办法。」

老师离开后,我躲到厕所里,心想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被认同了,眼泪忍不住的掉下来。擦乾眼泪以后,回到化妆室,跟胡鉴、柔雯、郁翔说这个好消息,瞬间化妆室一阵尖叫,大家都兴奋到跳起来了。

在广艺基金会支持下,我正式订下了库卡,从下订到出货,需要一年的时间,这一年,用来构思未来版本的段落。

从创作初期参加「舞耀大地」编舞比赛、两厅院新点子创作征选、国外的编舞比赛、数位表演征件竞赛等。「比赛」其实提供了我实践作品的机会,因为我除了想法,没有任何的资金,当一个作品获得肯定以后,我才有机会向下一个作品前进。所以我鼓励有想法但还没有作品的作者,可以从比赛开始,让作品直接与观众接触。既然是比赛,就必须要做足够的准备,准备的过程也是一种很好的学习,这一切是学校没办法提供给你的养分,必须自找麻烦来考验自己。

2012年11月19日的VIP

得奖演出的开演前,因为时间的压力,我在赶著设定库卡定位时分了神,把夹爪撞坏了,库卡没办法正常地夹住手电筒,会摇动。

我努力地想要修好它,当时的脸色大概非常惨白,冷汗直流,所有人都在周围不敢说话,想帮忙,却又没有任何办法。时间不断过去,技术总监谷子前来确认观众进场时间,从延迟十分钟入场、廿分钟、卅分钟。

真的觉得应该要取消今天的演出了,观众应该已经都气愤地离开了吧?

前台的人员说:「大家都没走!都还在等!」

我愣了很久,回说:「开始吧,虽然一定会中断演出,但大家都没放弃,我们怎么可以放弃?」

二○一二年十一月十九日,场外有一群等了四十五分钟没有离开的观众,我永生难忘。

这批观众,是我永远的VIP。

我请观众们留下这张1119的票券,还在等著最适当的时间,感谢他们。

ACC的旅程

林怀民老师说:「我知道你很努力,从来没停下来过,这趟,请你放自己个假,去生活。」

「生活?」也许是因为家道中落的关系,有记忆以来我其实没有什么「休闲娱乐」,赖以维生的「舞蹈」则被许多人归类为休闲娱乐,所以什么是「生活」呢?一直到大三参加美国舞蹈节(ADF),一群西班牙人一台车带我到海边从日出到日落,我才知道有人这么活。读了研究所才第一次到垦丁,是此生在台湾的第一次「出游」。

到了纽约,如林老师提醒的,不断接到邀约,但这不是此行的目的,必须把持住,全部婉拒。有时拒绝掉一个邀请时,我会有点徬徨地在街头游荡,因为好像除了工作,我很难从所谓的「生活」里找到快乐。对于许多人在意生活上物质的享受,则没有太多的感觉,我可以一直吃一样的食物、穿一样的衣服;我只喜欢高品质的设备、学习陌生的事物。所以当身在纽约,却不能做什么的时候,那真的是一种折磨。

某天我一边想事情,一边走,走著走著就到家了,那一刻突然惊觉,我从一位观光客,变成了居民。认识了不同的人、拜访过不同国家的家庭,才从他们的环境里比对出生活的痕迹,我慢慢地认识,什么是「生活」,这也让我的作品,开始有了「人」的温度。

回想起第一天抵达纽约,ACC的Sandra带著我、香港、日本的艺术家去逛画廊,进了一间画廊后,她问我:「你最喜欢哪幅作品?」我指了墙上的一幅画。她问为什么?我喜欢它的构图、主题。她问:「你愿意用你的余生,欣赏这个作品吗?」我摇摇头。她微笑,一行人前往下一间画廊。

原来第一天就给了我此行的答案「我希望能够创作,我愿意用余生去经营的作品。」将这样的标准放上去,做决定时,清楚很多。

因此我立下一个目标,每隔一段时间,要让自己与伙伴们有时间可以反省、到陌生的环境去学习、考验自己,避免让自己被惯性笼罩,而迷失了。ACC半年的旅程有太多事发生,希望未来有机会再分享。

小时候的画

上次回家,爸妈翻出了我小时候的相簿,爸爸竟然还留著我的画,可见得我有多爱机器人。其中几张还记得,当年压在爸爸中油公司玻璃桌垫下,我就在那桌垫上,继续画新的。

曾经开广告公司的爸爸,有次带著想学画的我到某间绘画教室参观,当天的主题是「龙舟」,走了一轮,我问:「为什么每个人都画得一模一样?一样的天空、一样的浪花、一样造型的龙舟。」爸爸说:「所以,你还想『学』吗?」我摇摇头,再也不曾「学」画。

爸爸这一问,使我理解,原来「原创」是「学」不来的。

《黄翊与库卡》的编排过程,就像在真实世界画3D动画,一格一格地将动作从空气中雕刻出来,我很在意动作的过程,希望每个凝结的瞬间,都能构成一种构图上的美感,久了这样的要求就变成了一种习惯。美术对于作品解读的方式、观念又有非常丰富的指标可以依循,不知不觉地将那些要求加入了自己的作品里面。

我.我们

几年与不同国籍、团队的工作经验,深刻感觉到,与有默契的伙伴合作是多么难得的事。如果能专心合作,结果会是如何?我和胡鉴、柔雯正式开始了这样密切的合作关系。

一开始,我把和自己工作的方式,放到他们的身上。

我们很快地发现,难度与所花的时间比过去更高、更多,被推翻的素材与过去相比多出了许多倍,排练初期我们感到非常沮丧。过去工作的作品人数多,大家稀释时间后,每个人可能被分配到一小部分,即便在那一部分担任主要角色,也很快就会轮替到另一个人,相对于人少的作品容易许多。当整个作品的人数很少的时候,对表演者的考验很大,因为几乎没有休息的空间。

我们逐渐地找到平衡,我也依据他们的反应调整工作的方式。

我其实很喜欢自己工作,因为不需要说话、不需要解释、不需要要求他人。我很怕要求别人,因为一要求,就会让人有挫败感。

胡鉴、柔雯,是我第一次将这样的工作模式放到自己以外的人身上,因为我们有多年的工作默契,平时工作时,甚至不需要对话,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需要什么、担心什么,我对他们有信心。有时我会试著把那样工作模式的一小部分,呈现给一些合作的人,如果得到的反弹很大,我就会以此定义与对方合作的关系。毕竟合作伙伴可遇不可求,愿意对彼此诚实以待、关心彼此、为彼此付出的伙伴更是难得,我很珍惜。

谢谢胡鉴、柔雯愿意与我工作。

实验室|起

我们作品的制作方式,常与既有环境的条件不同。

希望能够有一个场地,可以让技术部门与表演部门在同一个空间工作、设备能留在原地不需要每天撤收、空间可以依照作品的需求变形。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工作空间,我称它为「实验室」。

但台湾并没有这样的空间,那就自己创造一个吧!在八里观音山上找到了一个铁皮屋,即便冬冷夏热,但至少有一个可以开始的地方。

去年在这里接待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策展人、艺术家。看著作品因为大家的付出在这个空间里慢慢地积累出来,就觉得一切的努力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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