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身体直接接触身体时，所有的性情、态度、力量、甚至思考，都会更直接地在非语言的世界里透过接触显露无遗，无所遁形。这就是身体世界的现实。思想可以躲藏、语言可以造作、但身体是那么地直接，它是友善的就显现出它的友善、粗暴的就显现粗暴、自我的显现自我、耐心的显现耐心，有力量的你立刻可以感受到，相对的柔弱也是无法假装强大。多么迷人的真实啊！
在一个国际舞蹈研讨会里，我教了一门接触即兴课，课里有来自不同国家的学生，不同的肤色，不同的人种。我要求大家在寻找舞伴时，特意去找不认识的人一起跳舞。一般来说，在这种场合里有的学生会很兴奋地到处找新伙伴，结交新的朋友；有些人就会躲在一角，扒著旧识不放。这一天我看到了这种情形，于是特别把一些舍不得离开安全窝的伙伴拆散。
身体互动中觉察自己
接下来就看到有些冲突不断的双人舞正在痛苦地展开，双方都情急地想要发展新的动作，而显然双方对自己的处境都有些沮丧，也都努力地想要改变状况。但是愈努力，身体发出去的讯息就愈多，彼此也就更摸不著头绪，而情况就愈胶著。结束后有伙伴急著要告诉对方他的痛苦和期待，忙找来翻译，诉说对方没有感受到他的讯息，而且如果对方能怎样做他们的舞蹈就可以顺利得多。没待翻译说完我就介入，告诉他们接下来将会再换伙伴，必定能解决他们的问题。于是接著我拆开了几对人，让他们重新组合。下一段舞蹈每一对双人舞都更冷静地进行，那些著急的舞者也在新的互动关系下变得平稳耐心，看来每个人都对自己的处境和新伙伴相当满意。
结束后大家坐下来讨论，一位刚才急著想告诉同伴他的痛苦与期望的舞者说，他发现了自己一直用原来本性中较心急的个性在面对与同伴的舞蹈，所以那著急的态度让舞蹈进行得很不顺利。这时他已经明白问题不在同伴，而是自己。另一位舞者说，换了几位同伴后，发现自己在面对不同人时所持的身体态度非常不同，但每一段舞蹈的互动都让他看到自己的那一面，所以归咎来说，身体是无法说谎的。
现代舞大师玛莎．葛兰姆就有这么一句传世名言：身体从来不说谎。虽然她没上过接触即兴，但身体的通则永远不变，就像真理一般。只是当身体直接接触身体时，所有的性情、态度、力量、甚至思考，都会更直接地在非语言的世界里透过接触显露无遗，无所遁形。这就是身体世界的现实。思想可以躲藏、语言可以造作、但身体是那么地直接，它是友善的就显现出它的友善、粗暴的就显现粗暴、自我的显现自我、耐心的显现耐心，有力量的你立刻可以感受到，相对的柔弱也是无法假装强大。多么迷人的真实啊！而这些都不需要老师教导，或别人告诉你，每一个人只要接触对方、静心倾听都可以感受得到。
身体的世界总是那么直接
那位学员说：啊！我原来就是这样的呀！没错，他发现到自己个性上的习惯。不只是跳舞的惯性，而且是生活态度的惯性。没有老师告诉他，只是他在和不同人跳舞的差异下觉察到的；也可以说是他的同伴和自我觉察告诉他的。我笑说，如果每个人都去做接触即兴，就不会有战争了。
身体的世界总是那么直接，饿了就要吃饭，冷了就要加衣服，病了就要休息，当它处在一个舒适清爽的处境，我们也会马上体会到。身体告诉我们它的状况和需要，除非我们拒绝倾听，或勉而为之。这种本能不分种族、无论文化，所以也不需要翻译。其中奥妙令人著迷，况且工具皆已齐备。唯一的问题是，我们如何在一个语言文字的世界里，去谈一个穷尽语言和文字都无法说得清楚的事情呢。看来还是别说了，就跳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