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或曾参与官方或民间各种规画会议、或曾提供教学经验的民间教育工作者,从艺术教育活动的经验出发,提出对国教新制的看法,或可作为日后实际施行之参考座标。
根据教育部表示,九年一贯课程规画方向系基于国家发展需求及对社会期待的回应,在规画期内,不但延揽国内教育菁英参与,也广纳民间经验。不过,在新制出炉后,从整体思考到内容设计、执行方法都引起许多争议,全人教育实验学校长程延平表示,这套制度从思考面上就错了,「九年一贯基本上是一个政策,也就是说,今天政府有一些财力,加上即将迈入二十一世纪,要专业化、国际化,所以说要延长国民教育,但这不是从教育观点出发的,而是从一个政治正确的角度出发。」程延平指出,教育改革在这几年事实上是倒退的,因为政府将口号全都吸收了,「我们不断地喊改革,但其实整个完整的理念没有,旧的东西要拿掉,并无新的东西取代。」雅歌实验小学校长孙德真也表示:「相较于其他领域,我们的教育是最不专业、最不具竞争力的。」
孙德真更进一步指出:「九年一贯教育是最新的议题,也是政府最有决心的决策,但决定得太仓促,让人觉得不够专业。我认为这是一个立意、精神良好,但是做法有瑕疵的决策。而且新制的推出,并未解决旧有的问题。」孙德真认为,在制定新制前,应该先厘清一些基本问题,例如:「到底要教出什么样的孩子?」、「孩子到底应该学什么?怎么教?如何评量?」观念清楚了,才能针对目标设计内容。此外,权力倾轧也使新制蒙上一层妥协阴影。孙德真表示,当初筹备委员会花了很大功夫才将四十年来的课程作一整理,但却被后来的另一批人全盘推翻,「推翻要有更好的方案取代,否则会让大家陷入恐慌。」
粗糙的决策过程
更让人忧心的是,九年一贯课程施行在即,仍不见具体可行的方案。曾参与相关筹备会议的程延平及孙德真表示,在筹备会议中,完全看不到具体的教育目标、课程标准、教学方法及师资培训方案,后来不得已只好借助民间力量,发包给民间,由政府负责监督,但此举又陷入商业利益之争,而且以现阶段的民间力量也无法承担如此庞杂的工作。程延平说:「美国为了制定一个新的教育制度,找来三百多位专家学者,硏究七年,然后开始小规模实验,一直到将整个课程教法,教材教案设计定案后才开始在全国推动。」对照台湾的决策过程,让人觉得粗糙不堪。
筹备之初,教育部曾借助雅歌实验小学及全人实验学校的教学经验及课程设计,但最终仍因无法直接移植、以及参与规画者的权力倾轧,相互妥协的结果是空留其名。程延平和孙德真都指出,无论是采用何者的教法,全盘移植的想法都太偷懒而且不负责。「以雅歌而言,我们的教学设计是采多元制,分为七大领域,走的是整合教学路线。教育部看了很喜欢,但他们却忽略了,这套教学法需要经过严密的教师训练,在雅歌,老师需要经过一年的训练才能正式执教。缺乏培训过程,全盘移植是无效的。更让人遗憾的是,这套方案到了筹委会手里,却因委员的利益妥协,最后成了空存『七』大领域之名。但是,重点不应该是要分成几个领域,而是应该怎么划分。」孙德真沉痛地指出,这种妥协下的产物,其可行性自是不言可喻。
课程目标及教学方法
此外,新制中的课程目标及教学方法也引起不同的看法。
在新制中将采统整、协同教学为原则。对此,程延平有著不同的观点。「教育的观念是从西方发展出来的,和传统中国的师徒制不同。在西式教育系统中,基于科技发展作分科,如物理、化学都自成一科,因为唯有分科才能深入硏究领域,只是到后来,我们都忘了分科的目的是要更了解世界,反而陷入一堆公式中,却无法得知如河川与农业、生态等的基本关系,也就是说,科学的分科逐渐脱离了人原来认知整体世界的意思。因此,这种分科方式引起许多反省,新制中强调的整合教学概念也由此而来。但我们该做的,是如何将分科研究拉回到人的基本面,而非回归整合教学这么简单。整合应该是在脑子里,而不是材料上。」
程延平表示,有些科目本来就有关联,例如地理与历史,「一部真正的活历史,怎么会和当时的地理、气候没关系呢?」但是,数学如何与音乐整合,音乐如何与舞蹈整合?「音乐和舞蹈合拍就叫整合吗?若无法体会音乐之美,合拍根本没意义,只能说是意识形态的整合。就像我们常说要发展鄕土教学,也都流于意识形态,发展出来变成扯铃、八家将,却忘了鄕土教学根本的意义是在于了解先民走过的生活方式以后,让我们更热爱这片土地。全人的鄕土教学是每年爬三千公尺以上的大山,让孩子知道原来台湾还有这么美的土地,让他们将来愿意花一点时间来为这块土地打拼,这才是根本勾起他对土地的爱。」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不赞成整合式教育,雅歌实验小学走的就是整合教学的方式。不过,孙德真也认为,整合式教学并非字面意义那么简单,其背后的准备及认知程度将攸关整合的成败。「从教案的设计,到老师的训练,都必需非常清楚,而且,整合式教学一定要有重点,否则会失去意义。」种籽学苑校长李宜珮认为基本上将艺术相关领域整合为一个学科是一件好事,「可以拓展孩子的生活面向,是値得期待的。」不过,她也强调,在第一线的教育者必须花更多心力去了解与熟悉操作方式。森林小学语文科老师萧惠卿则认为,整合式教学是森小教育的基础和追求,学校非常重视整合,但并不强调。特别是整合需要各科老师的紧密协调配合,否则就会流于形式,不具任何意义。
课程目标的设定
另一项具争议性的议题是课程目标的设定。根据教育部的说法,九年一贯课程是要培育「通识人才」,孙德真认为若单从国民教育观点看是可以理解的,但若放在艺术教育领域则显得不恰当。「『艺术与人文』太强调欣赏和兴趣,将它当成最后目标,这是很不可思议的。」有个笑话说,九年一贯教育就是教出一堆文盲,什么都不需要会,只要喜欢就可以了。「不会是不可能喜欢的。」孙德真认为,不要一开始就限制学习,应该说,我们有这样的路,如果孩子不能成为演奏家,可以接受;但不能说,我们的目标不是在培养音乐家,所以不用教他这个,那就等于已经决定他不可以成为音乐家了。
更让孙德真遗憾的是,她曾听到有些师院老师会告诉学生不要花太多时间学音乐,只要会教儿歌就可以了。传统以来被视为小三门的音乐、美术、体育,因为不需太多准备工作,常被拨给肩负行政业务的老师教,也让艺术教育在小学就受到极大的戕害。教育的功能是让人发展出更多的可能性,而非同质化,对此,新制显然有更深层思考的必要。
特约撰述|钱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