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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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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地

回到家大约是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家中无人,我进入到另一个逐渐幽黑的无语空间。突然不知哪来的想法,我打了个电话过去给我那位聒噪的朋友。他接起了电话,不等他开口,我说:「我找那位孤独的灵魂。」他回说:「我就是。」我问:「你还好吗?」他说:「还好。」我说:「那就好,保重!」我挂上了电话,没有多余的废话。

回到家大约是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家中无人,我进入到另一个逐渐幽黑的无语空间。突然不知哪来的想法,我打了个电话过去给我那位聒噪的朋友。他接起了电话,不等他开口,我说:「我找那位孤独的灵魂。」他回说:「我就是。」我问:「你还好吗?」他说:「还好。」我说:「那就好,保重!」我挂上了电话,没有多余的废话。

无端端地又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一些当年很具体、有象征意味的事。虽然多年来一些曾经很有重量的往事,曾几何时已经变得云淡风轻到快要不见踪影了,也许,到头来它们还是最直接与本质有关的象征意义事件。

那女孩的一抹诡谲笑容

就说《隐地》吧!那是我在一九九○年的一支独舞。当时我决定为自己编一支独舞,只因为我想要做个独舞展。独舞展就是需要独舞,而不知为什么,当时一想到编独舞,脑子就出现一个画面。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我在编舞前都会有些无法解释的画面出现在脑子里,徘徊不去。这次的画面就如一张儿童画一般,有一座山,山上站著一个比例明显过大的女孩子,穿著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身洋装,披著过肩的长发。风吹动她的衣摆和长发,她一个人独自站立在那儿,什么也没做,就只是站著。这画面盘据我的脑子好一阵子,都找不到源由。又过了一些日子,有一天突然画面开始拉近(zoom in),那女孩的脸变得清晰,居然有一抹诡谲的笑容在她脸上,不冷不热,却意味深长。我恍然感受到她不是一个真正活著的女孩,但谜一般的身分,仍然令人费解地时时与我相连。

有天,我受邀为一位以摄影作画的朋友当模特儿。如今沿袭一路发展出来的摄影风格,他已经成了畅销书的作者,而当时他才默默无名地开始新的创作方向。我依约坐火车辗转去到了他隐居的小地方,没钱的创作者,找来了不用钱的模特儿,我们依交情工作。那是一个阳光温柔亮丽的日子,我们来到了一个不太有人造访的野溪支流,溪水不深,透露出小石头的河床历历在目。首先他用纱布把我包裹起来,就像重度烫伤的患者一般,我们笑说木乃伊不过是如此罢了。接著他在纱布上涂上各色油彩,就像在一个立体的画布上作画一般。最后他请我憋气躺在潺潺的溪水之中,沁凉的溪水漫过我的身体。闭著眼睛里,我的皮肤感受到水的流动与温度;我的耳朵听到流水滑过溪床有韵律的声音,我的眼皮里泛著各种由阳光透过来的红色。每过一阵子我就必须像溺水的人一般起来换气,他顶著光线的转移拍下一张张的作品。除了工作的必要,我们没说几句话。

「我找那位孤独的灵魂。」

回到他住宿的地方,我们依然没多说什么,这和之前我认识的这位聒噪朋友很不一样。他说他累了,要休息一下,接著上床倒头就睡。我无聊地打混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就告诉他我要回去了。他转过头说了一声:「路上小心。」就又回身睡去。我悄悄地离开,搭上火车,一路无语地沉浸在一种无色的薄雾之中,不忧、不喜。到现在还记得,回到家大约是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家中无人,我进入到另一个逐渐幽黑的无语空间。突然不知哪来的想法,我打了个电话过去给我那位聒噪的朋友。他接起了电话,不等他开口,我说:「我找那位孤独的灵魂。」他回说:「我就是。」我问:「你还好吗?」他说:「还好。」我说:「那就好,保重!」我挂上了电话,没有多余的废话。

刹那,我找到了在山上那位长发女孩的身分,难怪她自己站在那个秃秃的山头,难怪她有那抹说不清的诡谲笑容,以及我所感受到她不是一个真实活著的人物的原因。我开始编作这支独舞,一个穿著洋装的长发女孩,咬著一把有著碎碎小野花的花束。一支很孤独的独舞,叫做《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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