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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强与郑宗龙(刘振祥 摄)
特别企画 Feature 他们的台湾声音笔记/焦点对谈

从生活中观想 捡拾你我的遗忘

林强 ╳ 郑宗龙

一个上山下海录制声音、一个从传统身体学习肢体。林强与郑宗龙虽然各属音乐与舞蹈领域,但却热中于「采集」。但别以为采集只是为了累积厚度,「收集,再丢弃!」才正是两人创作的现在进行式。一路走来,他们直到《十三声》交会,一同撞击融合、再将点子去芜存菁。林强说:「看了表演,只感觉我的音乐很好听,那我就失败了。」而郑宗龙则是全心聆听:「专注在舞蹈里、专注在舞蹈里!」他们期望的并非电光火石,反倒是浸泡在一个氛围里,抛出点子、消化、再生出新点子。

一个上山下海录制声音、一个从传统身体学习肢体。林强与郑宗龙虽然各属音乐与舞蹈领域,但却热中于「采集」。但别以为采集只是为了累积厚度,「收集,再丢弃!」才正是两人创作的现在进行式。一路走来,他们直到《十三声》交会,一同撞击融合、再将点子去芜存菁。林强说:「看了表演,只感觉我的音乐很好听,那我就失败了。」而郑宗龙则是全心聆听:「专注在舞蹈里、专注在舞蹈里!」他们期望的并非电光火石,反倒是浸泡在一个氛围里,抛出点子、消化、再生出新点子。

2016TIFA云门2《十三声》

3/11~12  19:30

3/13  14:30

台北 国家戏剧院

INFO  02-33939888

时间:一月11日

地点:淡水云门剧场

主持:黎家齐

Q:林强是第一次为剧场做音乐吗?

林强(以下简称林):嗯,没错,应该是第一次做舞剧。剧场的话,以前跟北艺大的马汀尼老师合作过一出剧,叫《好久不见》,好久了啦!跟马老师认识是在我出唱片那一年,一九九○,所以他们就找我做音乐。

但是舞作太抽象,宗龙又不想有太清楚的人物感情编排,所以用比较抽象的方式沟通,相对较难!况且我们年纪又有差,他喜欢的音乐和我喜欢的不一样。当然因为他年纪比我轻,也蛮尊重我的,我就把它当作是一个工作,大家都是同辈在讨论。

Q:我很好奇宗龙喜欢什么样的音乐?

郑宗龙(以下简称郑):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

:我们早上才在车上听陈明章的歌,还有黑名单工作室以前有一个女生叫叶树茵,她唱过一首台语歌叫〈伤心无话〉。

:我比较少听台语歌,我的舞大多都是都用古典乐、现代音乐,就Michael Gordon、Steve Reich、Arvo Pärt这些。

:我那天去台南艺术大学,才发现他们现在研究所里有一个系叫做「流行音乐」。我原先想,研究所照理讲应该研究现代乐或古典乐,过去应该有一个……怎么说,类似阶级的概念。但现在愈来愈多元,才开始去找过去在民间的流行音乐元素研究。以往我们觉得流行音乐不比严肃音乐高,但观念会渐渐改变。不是因为古典音乐或是现代音乐不好,是这个社会愈来愈尊重「不一样」,包容多元,不把姿态弄得很高、没有高下分别,我觉得这样蛮好。

:我自己接触古典乐的时候,其实也像强哥讲的那样,可是也有一大部分是想要从里面学习一些结构和逻辑,了解声音怎么给人感受。

Q:但是似乎你近年来的创作不是这样?

:对,从《在路上》就开始接触很多世界音乐。

:而且之前云门2的编舞家「柱子」(编按:伍国柱),那时就开始用一些台语歌编舞。

:是啊,他也跟罗大佑合作《花月正春风》。

:这个应该有影响吧?

:加减啦,那时候开始有一些在我记忆里的声音一直跑出来,对比之下那个情感会比较强烈。而且,现在那些在街上的迎接的声音愈来愈少,才会觉得愈来愈珍贵,就是有那种想要接触的冲动。

Q:两位这一次合作是怎么开始的呢?

:我十五岁第一个作品就是用强哥的〈春风少年兄〉,而且我们两个有一点亲戚关系。后来我在林口广艺厅,听到强哥现在在做电影和影像的音乐。

:喔,那时有些多媒体的数位艺术家在那边演出,我被邀请过去视察。

:后来透过我们的美术设计何佳兴牵上线。他曾在一个新的小的展演空间与强哥合作,他在墙上写《心经》,强哥用那个场地的氛围做音乐,感觉蛮好的。听他建议,觉得好像可以接触。一开始没有抱著要跟强哥合作的想法,只觉得好奇,这个好奇累积了一段时间,最后才跟强哥约在士林见面。

虽然知道有亲戚关系,但互相不认识,也没见过面,可是聊了之后就觉得,嘿~就黏住了(笑)。其实我那个时候,也大概在《杜连魁》之后,慢慢累积很多困惑,那个矛盾非常强烈。

Q:怎样的矛盾?

:就是对于做事情的一种困惑,为什么我们不能顺著我们欲望前进?然后他告诉我说:只有限制你自己的欲望,你才有办法升华,顺著你的欲望没有看到一个好的结果,就是会一直一直这样下去。

:所以古时候的人讲「欲是深渊」嘛,真的要去哪里不知道,那个很危险啊!

:然后也去理解强哥以前的荒唐……而我其实也在荒唐。

:没有,你也是学一些艺术家,他们应该在欲望上面无止尽地挥霍、去探索、去展现人的一种自由。学得很彻底啦!(众人大笑)

:可是就发现没有路,然后身心灵俱疲、找不到中心点。

:我的一些经验可以提供给他,因为我是这样过来的。

:我们就从这样开始聊,然后就愈来愈有感觉。

Q:你有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吗?

:每个人的遭遇都不一样,每个人要去面对他的现实生活都不同,但是我类推大概他是怎样的状态。

:可是我觉得那个本质是一样的……

:当一个创作者本来就会遇到这些嘛!你要那些东西,就会想办法去突破,但有些人找的方法是用智慧,然后有些人是用身体去对撞(笑)。当初为什么要选择用这样的方法,肯定没智慧。因为想不到其他了,自然就直接用本能。但那会有很多的副作用,包括身体的伤害,让心里的一些单纯的东西慢慢变不见。

Q:感觉上,宗龙近期的几支舞蹈,一直到《十三声》有个一脉相传的痕迹,那就是采集。你自己有没有惊觉到你这个舞蹈,跟以前舞蹈有些改变?

:差别很大!我觉得以前是自己一直处理心里面的感受,那个标准是「西方」,是美国纽约的那种现代舞团的标准。但我一直很希望找到自己的语汇,却又不可能凭空而来,所以还是要从我的生命经验里面找。可是在生命经验里面,这样的舞蹈身体好像比较难看到,后来发现民间的身体是活泼的、是没有受拘束的,所以才一直从这里面想要抓到什么。

民间的身体是从《在路上》就在做,其实也不是只有台湾,从东南亚、印度、日本,日本的「能剧」那样身体都印在脑海。有时一个手摆、很少动作,却可以看到非常精细。昨天还聊到李天录老师的布袋戏,强哥说即使没有这些「偶」,可是这手动起来跟真的一样,这让我想到「能剧」,或者是印度的舞蹈、峇里岛的舞蹈,仅仅是些小部分手部关节的运动就非常迷人。就这样连结,也可以回来我们台湾的「车鼓」、「阵头」的身体。其实林老师还有一些前辈们很早以前做过「八家将」、「武术」,就已经有这样的作品,只是我一直很希望再去找,然后再转化出我的样子。

Q:林强在音乐创作的过程当中,有用到这样的采集方式吗?

:有,我以前经常这样。我都会带一个卡带录音机,把麦克风别在胸前口袋。只要去一个地方,喜欢那个声音,我就会把它录下来,然后把它当作是未来可以做音乐的素材。

无聊的时候,我会坐火车、骑摩托车,或者搭其他车子去一个地方。我也不晓得目的地会是哪里,只是经过这里感觉还不错,就下车了。然后去那边走一走、市场逛一逛,看看那、看看这,然后觉得不错,就把它录下来。而且这样不会让人家觉得你是要来录音,你不会明显地拿一个什么东西,只要麦克风夹著,然后按下 record就是。

我有一首音乐作品叫〈单纯的人〉,那是我帮侯孝贤导演做《千禧曼波》开场的歌曲,里面就有一些市场旁边的商店,有卖早餐的欧巴桑,大概早上十一点要打烊,那个时候他们在那边笑啊、刷地啊,我觉得很有趣一直站在那边,她就问我说:「少年ㄟ,你要做什么?」我就把它录下来了,放进歌里面。(笑)我说:「无啦,我看一下啦。」她就说:「看一下没要紧。」

会想录音一定是心里面有很多的感动,觉得:「啊!这群欧巴桑真是太有趣了!」我体验到人都有一种单纯的美,不管什么身分,所以把那首歌取名〈单纯的人〉。

Q:宗龙的采集如何转化成舞作呢?

:我觉得那像观察!就是说对看到的事物,更近距离地理解它的动态,像树、动物的动态是什么样子。「人」很棒的一点,就是他是唯一可以自己去创造的生物,万物中没有可以自己记忆、编排、改变节奏的。所以我会常常去做、去看这些可以动的东西。像王羲之很爱「河」嘛!所以他的毛笔字用看河的泊池,然后所遛出来的那些勾法那样的感觉。我在德国有一次看到一只鸽子在那边,头动来动去,我就想,有没有可能让舞者的头也可以这样子?所以回来做了一段头部就像鸽子一样动的舞蹈。

:昨天我们在讨论,生活里会看到一些残缺、不完美的人,或是在龙山寺看到很多游民,他们的肢体或外表不被我们所尊敬,或者甚至有一点高下的感觉,我就想要在音乐上面有这样的一种表达。

透过对那种事的感触,使得我们创作,不要再用过去习惯的方式去面对,而是重新认识。我在音乐上面会把它做出来,但我没有想舞蹈的动作。不过基本上宗龙听到他要去转化成舞蹈,这就是我们两个最主要沟通的一个创作,他困难的地方是在这里。

:其实我在做这个作品或是在探索中,就感觉到我有一种「丑」和「美」的喜好,这可能是被训练来的。那个「丑和美」的喜好,就像这样的姿势(单脚踞坐),是平常不被允许的。可是在中国古代的唐朝、隋朝的佛、菩萨都是这样,那民间,就像刚刚说的乞丐的身影要怎么放在上面?游民的身体被放上去是「美」还是「丑」?要怎么连结?我觉得这中间还是有一些要观察。

:我们还是要把它打破,重新把它建构,这个是困难的。

Q:所以《十三声》的创作方式,是宗龙先编舞,然后林强看了舞再去做音乐?

:并行。有时先有一段音乐,然后再讨论,或者我再做一段舞。

:可是他有时也是想像而已,然后我的音乐出来后,又是一个不熟悉的状态,所以一直蛮困难的。

:但我蛮享受这种过程,就是「泡」在里面。这种泡法没有办法是命令、或是已经算好的,就是两个人,或者是跟其他的艺术家一样,泡在这个作品,然后像卤味一样,去把它卤到入味这样。

Q:你以前有这样编舞过吗?

:没有,这次才这样。

:过去怎么编舞,就是听现成的音乐,每天听听听啊!可是现在我就说,你要不要改变一下,没有音乐你也可以。

:没有安全感你知道吗?很恐怖!

:我也没有这样过啊!做电影有时候很清楚导演要什么。他会先跟我讲这一场戏是什么故事,可能他遇到一些比较忧伤的事情,那音乐大概就知道要怎么弄了嘛。

《聂隐娘》也是,我知道导演要的是古乐器的,他会去找古琴或是一些中亚的、胡人的那些,根据那些中东拨琴类的乐器,我大概就会直接有一个想法,会去找很多这样的音乐素材,先让自己进入到音乐里面,所以还是比较明确。

我还跟舞者聊过天,我说,如果我音乐做出来你们没感觉,我算是失职。(笑)

:不会,这次合作下来,我觉得强哥的音乐有一个包覆性,他像风一样托著这些虚无飘渺的肢体,所以舞者有感受到这个看不到的energy在后面顶著。

Q:我们在记者会听到的片段,有一点点像庙会的音乐?

:他跟我讲他的成长背景是在龙山寺的庙宇附近,因为平常的老百姓生活跟庙的关系很亲近,食衣住行所有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在庙的附近嘛!

:电影也在庙门口放,布袋戏、歌仔戏都庙门口,吃的、喝的全部都在庙口。

庙会像嘉年华,也像一出舞台剧,各种形形色色的偶、神明在街上走。每一尊神像、每一个「阵头」的身体样貌都不一样,非常有趣、鲜活,而且那些色彩与北管的声音都是非常强烈、刺激的。

:我跟他的感觉不一样,我小时候看到那个游街……

:ㄟ惊(会害怕)?

:不是ㄟ惊啦,我是被拉去……其实也不是被拉去,不晓得那个时候是怎么样,就是跟他们一直走。(笑)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突然惊觉「欸?这是哪里?」就迷路了,那个时候大概六、七岁。

还好小时候爸妈教我背家里的电话,后来几个阿伯觉得奇怪就问:「欸,你在干嘛?」我说:我家电话是几号几号,他们才知道这个小孩迷路了,然后带我去警察局打给我家人,警察伯伯就骑摩托车把我载回去。我的意思就是说,我对庙宇的整个感觉很自然,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被带去了。长大了之后,我慢慢对这些事情有更多不一样的看法,那不是鬼怪或迷信,但心里面都有这些东西的印象。

:我母亲是很虔诚的民间信徒,所以逢年过节、神明生日,我们家的「厅头」,就是神明桌,就会有各式各样的规矩要摆。什么样的碗要几个、什么要素菜,给祖先还是神明,它都有一大套。我记得以前一直跟妈妈说:卖佳复杂(不要这么复杂)啦!可是现在觉得很可惜,因为慢慢在简化,反而希望她可以像以前那样,非常传统地再现,因为整个过程从早上准备到下午、中午,那非常精采。

:如果没有那些老东西,就会一直猜!问题就在这里,我们现在发现古老的东西这么美,可是有的已经太慢了!因为我们都没有回去看看自己的原点在哪里。

:大概就会听古典乐啰(大笑)!我觉得也蛮好的嘛,并不是我抱著这个东西不放这样,我觉得是可以并存,是非常幸福的。

:而且,也会有一种不一样的体认。不管是肢体、创作或人的状态,都不会有高傲的自信。

Q:林强也好、宗龙也好,这几年来都从幕前退居了幕后,你们对这个角色的转变怎么看待?

:你看到现在媒体塑造出来的明星们有什么样的看法?会不会太虚伪、或太假?我是在这里面的当事人,我觉得里面有很多的那一种恶啊、比较做作的东西。我是从那里面出来的,我也是这样的人哪!久了之后就会思考——你要不要一直扮演那种角色?也许是因为心里对那个事情怀疑,就愈来愈退到幕后。

:我的话就是一张脸啦!我现在这张脸是负责出去卖票而已,回到家还是自己。我在编《十三声》还会动来动去地跳舞,但是真正的要在台上演出对我来讲,可能不太适合我,应该不会了。

:你再叫我去唱〈向前走〉我也不敢。(摀脸大笑)

:(笑)是要「走」去哪里啊!

:想像一个欧吉桑来这唱歌,我连自己都过不了这一关,不要说你们!

Q:听说这支舞会让舞者边跳舞时边发出声音?

:我跟强哥讲《十三声》这个故事时,就希望舞者可以唱歌或发出一些声音,他就提出来说唱两首恒春的古调。另外是我觉得台湾庙宇的那些师公们,多吵啊!但他们那种祖传的、没有谱的、用口传的那种念咒,非常好听。那种旋律、曲调在唱片行买不到,在iTunes也没办法下载,可是如果我们去掉那些神秘的信仰,光听旋律是非常好听的。因为想不知道它有没有可能被放在舞台上?所以才去一家叫「天师庙」掷筊。

:要请师公来唱。

郑:我当兵时睡下铺的学长家里,是那种祖传三代的「桌头」(台),就是唱歌给乩童起来、帮乩童翻译的人……会去掷筊,也是对他们的一种尊重。

:我在咒语上面没有加任何的音乐。纯粹找那个师父来教舞者怎么唱,我认为这非常好!

Q:宗龙提过家里的人看自己的舞可能不太懂,那么做流行音乐不会这样了吧?

:可是最后他们又不懂啊(笑)!〈向前走〉那时候他们懂,但刚开始的时候还不喜欢,是看所有的街坊邻居都在唱,我爸才去学。因为他是唱演歌的,对太西方的那种形式,他不喜欢。

可是他有时候去卡拉OK,就唱那个〈黑轮伯仔〉:「基隆港边的铁支路下……」(两人唱歌)

我记得曾帮郝明义先生写过一首歌叫〈交心〉。我给我爸爸听,但他也没有说好或不好,最后我伯父过往,在他的丧礼时,我爸爸就叫我把那首歌拿出来放。

:他是有感觉才这样的。

:我在音乐上面有一个想法,就是我在发表作品,我那些乡下的阿舅啊、阿婶啊,他们不要说「难听」就走了,这样就好。不要说他们要喜欢啦!就是说他们还待得住,这样就好了。在音乐上还是有很多那种愿意跟你们分享与交流的人,但我们已经飞到另一个园地、不一样的空间了,只是我还是希望和人们有所交流。

但只要愿意就不难,就怕你不愿意,因为现在一般就是「我跟父母或是先辈们的沟通不了,我觉得不要好了」不是吗?

:时代抗争。

:但是我觉得整个社会会不和谐,当然也必须经过这段,因为有很多根本食古不化(大笑),但是还是必须用不一样的方法!这个社会上应该有更多的体谅跟包容。

Q:从《在路上》、《一个蓝色的地方》,然后到《杜连魁》、《来》、《十三声》,宗龙觉得《十三声》跟你之前作品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我觉得不一样的,是在创作的过程。我不再去算计它、不再去安排它,而是像强哥说的那个洪通(编按:素人画家)的例子,还有一个庄子的〈庖丁解牛〉的故事,他就拿一把刀,然后三两天就换一把,因为不知道怎么砍,可是十年之后就懂了。他有句话说「官知止而神欲行」,就是说把那些东西拿掉,是用自己的感觉下去创作,去让自己一些本来有的那种神经的细毛,再度再活过来,不然它之前就是被我把它「喀喀喀喀」剪得很漂亮这样。我怎么在这个创作过程,把自己整个投到里面?不去管那个作品的好坏、作品的结果?就是顺著那个感受下去创作,那是我一直要努力的。

所以像昨天看强哥在录音,他是眼睛闭著,整个投入那种神情,就像我们看到一个音乐家,真的是浸到那个音乐里去。我很希望我在创作的过程可以这样,而不是一步一步去计算。

:所以我做音乐比较容易,他的比较难(笑)。我的音乐比较抽象,他要把这些东西具象化,是很困难的。我的音乐创作给很多人空间,因为有感受就凭著感受,我也认同。不过不必要认同「我」为「我的音乐感受」,才是我的目的和结果,所以相对的就没有这么多的压力。他压力比较大。

:问题很多,还要舞者帮忙,而且这一次的合作,大家都是这样在工作,反而就让那个「自己」退到很后面。

Q:你所谓「自己」是指每个人还是你?

:每一个人都是为了这个啦!而不是说为了「我」,大家都是为了《十三声》、为了整个氛围在努力!所以它其实是共同的、也蛮和谐共处的。

Q:但我不觉得你的部分比较容易,因为还是要把一些观念再转化。

:但我可以倚老卖老。(大笑)

:哇!前辈!这样不行啦~

:(笑)那也不好。

Q:说不定正式演出会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我跟宗龙讲,我们在这里面很尽心尽力,然后结果让它顺其自然。因为过去,也许我们对结果……

:很在意!

:对,就想要它更好,对结果就会很多的担心。我说,我们要把这个放下。不过票房压力是现实啦!所以我说他会比较困难的地方,就是我不必面对这个,他要。

:我都说:「放它去、放它去。」(台)

以前会担心啦,但这次没有,这次都专注在舞蹈里,专注在舞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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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宗龙  转化庙口风景的《十三声》 

当初跟二团在推广舞蹈时,我一直觉得很心虚。因为我去让小朋友、甚至偏乡的人理解舞蹈,可是对自己的父母亲,却没有花力气这么做。所以我开始慢慢将我在做的事情,带到家庭生活里。他们一开始没有办法了解,所以我就跟他们聊《来》这个作品,就是一个大叔从红板凳跳到桌子上,快速的变化。然后我妈妈才跟我提起《十三声》这个故事。

她说她小时候,万华有个大广场,有人弹琴、有乞丐要钱,有黑道大哥、有很多摊贩,也有应召女在附近走动。其中有一个人,专门表演古时候的经典,像《乌盆记》等故事。他独自一个人扮演里面所有的角色,在男女老少不同的角色之间转化,所以他的声音可以一直改变。街坊邻居叫他「十三声」,所以只要这个人来,大家就会说:「喔!十三声来啊!」(台)就跑过去围观。我一听,脑中跑出很多画面,那对应到我曾经在万华摆地摊这样的生活,看到那些人形形色色的样子,以及一些我所经历过的庙口文化。因此我想要把这些转换出来,借由舞蹈《十三声》这把钥匙。(郑宗龙口述、李秋玫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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