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身体剧场的「圆运动体系」在陶冶与段妮的打磨下,抽离了性别、叙事,建构了七十多个动作组合,而郑宗龙来到北京与陶的舞者排练《乘法》,却是让他们在冷调、仅有黑白灰的轨道中,折了一个虫洞,透过胯的摇摆,直通艋舺「花花绿绿」、「奇形怪状」的街头。郑宗龙从陶身体的「数字」出发,结合对舞者个体关注的创作方法,尝试透过九名舞者发展出对数字组合延展「无穷」的讨论,却跳脱了陶冶、段妮从一而终的结构。
「好!妳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在北京五环之外的陶身体剧场排练场,郑宗龙对著似乎还些抓不著身体运动中的情绪著力点的年轻舞者大声提问。这是云门与陶身体剧场「交换编舞家」,郑宗龙来到北京一个月密集排练《乘法》的倒数第二天。
这个天外飞来一笔问傻了一位理著平头、面容清秀的年轻女孩,使她收住身体运动的惯性,愣在一屋子平头、短发,消除了性征的九位舞者中。只一秒,郑宗龙又自行填补了他划开的、那空气中凝滞的空白:「算了,没关系,妳不用回答我。那、妳要帅气的起身还是性感的起身?」
这位出身台北万华的编舞家来到了北京,气口还是这么「台」。他在抽离了性别、叙事的陶身体「圆运动体系」冷调、仅有黑白灰的轨道中,折了一个虫洞,透过胯的摇摆,直通艋舺「花花绿绿」、「奇形怪状」的街头。
最开始,面对郑宗龙「摇屁股」的要求,陶身体的舞者们显得一头雾水也羞怯,这位混过街头的编舞家耸著肩,乐呵呵地转述,「他们问我:『这什么东西?!』」黄丽则回忆一个月来密集的排练工作,忍不住笑了出声:「有一回,宗龙放了音乐,老板娘在跳双人,他就在旁边一直乱讲『喔,好想谈恋爱——』『陷入爱里面——』他一直在旁边喊,很激动,他塑造情境,试著让他们投入。」这位团龄四年,毕了业就进了陶身体,首次跟他团编舞家工作的舞者分析:「宗龙让我们打破方向,不能照章行事,让我们对自己的身体有更大的认知——这是跟老板最大的不同。」
突破惯性 「让头脑去叫你的身体行动」
黄丽口中的「老板」与「老板娘」是十年前一手打造陶身体剧场的陶冶与段妮。这对天蝎座伴侣以近乎偏执的「数字系列」为人所知,两人以舞者数目为舞题,从两名舞者的《2》到今年为云门十二名舞者编创的《12》,从身体的限制出发编创动作组合,段妮说:「在陶冶的脑海中,每个作品限制了什么,需要用什么地方运动,他都很清楚。我一直陪著他找动作,用这种『限制的方式』去编动作,从开始到结束。」
两位身体能力极强,老天赏饭吃又对舞蹈爱得深沉,每日在排练场不懈打磨的控制狂,融合了身体多重心的转移、关节放松等技巧,亲力亲为地创造出目前共有七十多个组合的「圆运动体系」,段妮说:「从站、坐、走,连呼吸,都得教。他们来到这里,从零开始,重新换一次血。我们给动作,他们学就好了,只要去思考如何从零走到十,我们没有让舞者编过动作,我们觉得,他们也编不出我们想要的动作。」这位曾经待过上海金星舞蹈团、伦敦阿喀郎.汗舞团、纽约沈伟舞蹈艺术,跳起舞来呼风唤雨,身体没有界限的超级舞者刁钻地叹口气,「我们有点放弃了。」
但此刻,这位爱惜团内舞者们如自身血肉的「老板娘」显然仍抱持希望,因为她对人,或对舞者工作最根本的理解是:「我一直不希望,某种运动方式,把我自己禁锢住,我认为身体是无限的,其实意识才是被禁锢住的」。
近年创作方法转向,多从舞者挖掘素材想像的郑宗龙,成为陶身体舞者们意识的破口,用郑宗龙的话来说是:「我比较能够把这些东西『抓』出来看看,看那会是什么妖魔鬼怪,或是什么态度在那里。」他试著对舞者说明突破惯性的必要性,「不能只用身体去做,你们得用头脑去破,让头脑去叫你的身体行动,你才有可能『破』掉——但这其实不符合舞蹈的规矩,要改变动身体的方法,观念就得动一下——这是必经的痛苦过程。」
「他让我们所有人去编动作,这对他们是很大的考验,」段妮指著自己「一手养大的」年轻舞者们,「他们得先了解自己,他可以做到什么,也要去理解宗龙想要什么——这对我们的舞者是非常好的经验,去真正地思考一个、两个……一组动作出现,是多么困难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