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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妈的太长。》以双线叙事同时讽刺了这种廉价悲剧性的虚无,也表现了松尾スズキ针对实情的关照。(Nobuhiko Hikiji 摄 莎妹工作室 提供)
戏剧

反「扁平悲剧」:对现实的重新测量与发现

评东京成人演剧部《人生、妈的太长。》

双线的叙事,一以营造出空洞的存在,一以重新照亮现实的暗区。尽管手法并不强烈、尖锐,但作品确实数度以后设手法跳脱叙述,让思考的可能性,因为疏离而找到穿插的缝隙。喜闹、平淡调性的背后,作者反思了悲剧意义。拾起被主流所抛弃瘖哑现实的同时,也还给了亚里斯多德《诗学》以降的悲剧理解,一个较庄严的面貌。

双线的叙事,一以营造出空洞的存在,一以重新照亮现实的暗区。尽管手法并不强烈、尖锐,但作品确实数度以后设手法跳脱叙述,让思考的可能性,因为疏离而找到穿插的缝隙。喜闹、平淡调性的背后,作者反思了悲剧意义。拾起被主流所抛弃瘖哑现实的同时,也还给了亚里斯多德《诗学》以降的悲剧理解,一个较庄严的面貌。

东京成人演剧部《人生、妈的太长。》

8/17 台北华山1914文创园区东3馆 乌梅剧院

当自由市场的劳动被与国家(天皇)信仰互相联系,葛兰西(Antonio Gramsci)对「国家」概念的分析结果便显得格外清晰:它是资本家与群众之间的调和者;同时,这也让极致进步信仰,至今仍深入于日本社会骨髓中。这种歇斯底里的向上精神,在二次大战后到达扭曲巅峰,并爆发一波呼吁「堕落」的反叛。从松尾スズキ的剧本,可以看见这种剧烈对比至今仍是日本创作者思考的问题。

讽刺廉价悲剧性,也关照生存实情

对进步的无限向往,在推动经济活动同时,也反向喂养著一头渴望舔舐悲剧性的兽。那是布莱希特反对的消极戏剧洗涤,透过观看悲剧的心理投射,将心中累积的不满、愤怒与悲伤一扫而空,重新成为一名平静、无恙的人,被吸纳回不平衡的体制里,日渐绞碎身心。此现象在日本的精神结构里被放大至极致,在进步信仰里不断自我燃烧的同时,悲剧性成为被选择性隐蔽的现实,以及被渴望、被禁止的奇观。对它的需求融合心理学的禁果效应、与补偿机制:一方面像孩童对被禁止的事物反而更有兴趣,一方面亦是劳动者要宣泄内心焦虑、不满的欲望。久而久之,悲剧性演化出两面性:为大量复制、生产来迎接市场,它同时既成为闪耀的明星,又成为空洞的躯壳。

在《人生、妈的太长。》里,双线叙事同时讽刺了这种廉价悲剧性的虚无,也表现了松尾スズキ针对实情的关照。这种空洞悲剧性、以及对其贪婪的索求并不只存在日本社会,而是当代民主社会普遍存在的反噬。在讽刺面向上,剧中拍摄纪录片的研究生不断苦恼于主家的家庭是否不够悲惨?无法满足作品需求?更讽刺的是,作品诉求并非打入市场,而是要用于学位的创作。从市场到学院,需求方的转变,更深刻表现出作者对悲剧之思考已经荡然无存的不满。同时,研究生也苦恼于主角的悲惨境遇究竟是真的、还是演出来的?主角宣称自身经历毫无表演性的同时,也不断暗中进行角力,设法捍卫自己被拍摄的价值。

这种荒谬对比,与失智母亲不断产生认知错误、误导观众,又被儿子出场纠正的喜剧手法彼此呼应,成为两条荒谬的故事线。前者是对扁平悲剧需求的讽刺,后者则是现实本身。难道平凡的悲惨,就注定失去价值?

在喜闹、平淡调性背后,反思了悲剧意义

不是的。松尾スズキ透过研究生的故事线,将空洞的表象烘托出来后,在故事在高潮透过魔幻写实手法,回答了此问题。当母亲一手拉著浴室里儿子的手、防止他跌倒摔死;一手搆不著电话,不断挣扎下,最后,儿子的手竟然被无限拉长了。此一超写实展开,是作者对角色精神内在的诠释,也是研究生无法拍进纪录片的画面:为了活下去,生者必须如铁匠锻造金属般,不断敲打自己,在疼痛中延展肉身,才可能遍布至如此漫长的时间。这种韧性,是扁平悲剧缺乏与舍弃的、也是在主流叙事跌入社会沉默处的部分。尾声的场景,故事对「延展」进行了最后一次重复:失智母亲在祭拜死去的儿子。在她脑中的乌托邦里,一切已结束,但儿子却又突然跳出,霎那间墓碑成了电锅,观众莞尔一笑同时,生命又不得不延续下去。这份看似普通,实则艰难的延展,这是松尾スズキ对现实重新测量的发现。

双线的叙事,一以营造出空洞的存在,一以重新照亮现实的暗区。尽管手法并不强烈、尖锐,但作品确实数度以后设手法跳脱叙述,让思考的可能性,因为疏离而找到穿插的缝隙。喜闹、平淡调性的背后,作者反思了悲剧意义。拾起被主流所抛弃瘖哑现实的同时,也还给了亚里斯多德《诗学》以降的悲剧理解,一个较庄严的面貌。

 

文字|张敦智 剧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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