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昆两门抱的国光剧团一等小生,是我们现在认识的温宇航,若要说起他的故事,往往会从1999年,美国林肯中心的「陈士争《牡丹亭》事件」(注1)沸沸扬扬开始说起。数十年后,年届五十、已定居台湾的他,如何回看自己这条昆剧演员之路?养出北方昆曲剧院一代人的「北昆学员班」,又是什么模样?又是什么样的际遇,让他最后萌生离开北京的念头?那些关于他过往的疑惑,都在温宇航的婉婉道来中,得到了解答……
1982年的夏天,成为昆剧小生的那一刻
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是演员温宇航酣畅淋漓的「蜜本」《琵琶记》(注2)演出之后。
「我考戏校是一件非常偶然的事情」温宇航说。
1982年的暑假之前,他的姊姊买了一份《北京晚报》,上头有一小块「北京市戏曲学校昆曲班招生」广告:「看!北京戏校招生呢,要不要让宇航去考一考啊?」妈妈同意了:「宇航老想著唱戏,就让他去考一下吧,考上了就学,考不上就死心了!」温宇航从小就喜欢模仿,两三岁时就把毛巾被裹在身上扭;到了更大一点,经常用两支铅笔,把橡皮头那端插在耳朵眼里头当纱帽翅,一帮孩子就他一个这么疯魔!
「拿著校长的介绍信,我就去北昆大院报名考试了,当时负责收报名费的,你知道是谁吗?」双眉一扬,他笑得开心:「李倩影(著名昆曲演员)老师!」当时填好报名表,李倩影打量这个才11岁的男孩,说:「好,你就去考小生好了!」
温宇航唱小生,在报名的这一刻就定好这一辈子。
六载的剧校春秋,从基本功开始
当时北昆人才青黄不接,需要有接班人,1982年就专门为北昆招收了一批学员,即是「北京戏校昆曲班」,一共招收了40名学生:15个女生,25个男生,只招演员,没有乐队,这批孩子和上一届学员班的老师们相差了30岁左右。
1982年10月11日开学,首任班主任是马祥麟。一进北昆大院,迎面看见那幢4层老楼的3楼,是昆曲班集体住了6年的地方。住在大院里没有上下课响铃,所有的一切得靠负责生活起居的老师陶小亭吹哨:起床,上课下课,每天6点钟把每个屋子打开吹哨,叫醒所有孩子。6点半上课,第一个学期没有上戏课,完全是基本功。
「练基本功,很苦的吧!」我禁不住咋舌。温宇航说:「那得看练的是什么!」
毯子功课,让他印象最深的是「拿顶」。一开始甩顶都甩不上墙,老师土法炼钢,把孩子们的脚用板带捆起来,吊在活动房的三角钢梁上,大家都哇哇大哭。「就我不哭!」温宇航说,「脚其实很疼,倒栽葱会脑充血啊,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没哭——结果人家吊3、5分钟,最多10分钟,我被吊20分钟。」这样的倔脾气,让他一个星期之内顶就撑上去了。
最有意思的是身训课:拉山膀云手,前弓后箭,金鸡独立,跑圆场,丁字步,聚光……光是耗著练习控制,就很难受;执教的老师们是连哄带吓唬,拿著棍子瞪著眼睛,风声很大,但从没真打了他们。温宇航瞪大眼睛,模仿恩师满乐民监督大伙儿耗功时的神态:「『耗著,还有一分钟!』然后看著表『还有半秒钟!坚持!……还有两分钟!』又喊回来了,想著法儿的让我们多耗。」而他最怕上的是腿功课:「哎呀坏了,又要上刑场!」压腿扳腿吊腿撕胯,对于天生筋骨硬的孩子来说简直是痛苦得不得了:「压腿真的是受了洋罪了,天哪!真的是我的梦魇!」
学员班一个星期上6天课,星期六下午上完了把子课才放假回家,星期天晚上回来报到,日子虽然辛苦但晃眼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