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国小五、六年时,林韶安拿著家里的傻瓜相机四处拍摄,「当时多是用来记录我身边很重要的人。」林韶安说,年幼时的无意之举,其实已预告了日后她对于人像摄影的流连往返。
大学投入大众传播专业,更加留心于每一张照片所传达的资讯情感,「例如看到世界新闻大奖的得奖照片,就会觉得很不可思议,竟然可以把人拍成这成这样?好像自己会整个被吸进去一样。」林韶安说。随著年纪愈长,她对于人像摄影的著迷更加深厚,好像是强烈地意识到,终有一天所见之景将随时光流逝,唯有当下的摄影能够稍微弥补一些遗憾,使重要的回忆有个凭据来记得。
一张照片就占满报纸头版
千禧年前后,报纸新闻仍是台湾媒体的主力之一,林韶安对于媒体的认识也大概是从那几年开始累积起来。「以前的报纸图文非常有力量,一张照片就有可能占据整个头版版面。那时候看了真的会觉得摄影好厉害,一张照片就可以传达这么多资讯。」她说,并从而开始转入摄影这条路。
不过,捕捉画面的能力是一回事,要「上哪儿找素材」又是另外一回事。新闻摄影,需要敏锐地去感知到现场的能量流动,并在此盘旋等待。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报社实习工作,恰好是7月左右,就碰到高中生大考,所以我连续3天都去考场那边绕。」
林韶安回忆,她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她捕捉到其中一张照片是这样的:待所有考试终于落幕的第3天,她人在师大附中,高三生从考场走出,兴奋地互相泼水、彼此拥抱,发了疯似地庆祝考后的激动。「当时拍到那张,我就隐约能够理解为什么每次大考中就有摄影在这边等,因为这一刻高昂的情绪,真的能够让摄影师获取一些什么。」
林韶安把话说得很含蓄,她口中摄影师所获取的「什么」,好像也常常将她拉入每一个镜头聚焦的灵魂之中,随之一同悲喜一同欢腾。当自己也深深投入在现场的情绪以后,「即便是拍摄很简单的人像,都会感到心动。」她说。
至于后来是如何转入表演艺术圈拍摄的?那又是另一个故事。
报纸骨 杂志皮
「我念书期间,就会跟著《台湾日报》的摄影主管拍过表演现场。」林韶安说。第一次那么近距离接触剧场,就是透过镜头来凝视的。
林韶安描述:「那时候我被分配拍摄的项目是无垢舞蹈剧场的《花神祭》。」说到这里,她停顿一会儿,像是需要仔细思考如何拣选字句,再接著说:「当时我是一个摄影师,坐在排练场与舞者靠得非常近,可以感受到舞者的呼吸与细微的变化,甚至身上的汗水结合空间的气味也很强烈,对我来说相当震撼,感觉自己完全『被包在里面』一样。」
虽然,自那次以后她仍旧是磕磕碰碰的,在报纸圈兜转了一圈,才又开始专注于剧场里拍摄,不过这的确开启了她对拍摄表演的一个想像。
林韶安笑说,朋友都称她是「报纸骨,杂志皮」,意指时常用报纸的企图心想在杂志中呈现。她解释:「报纸是立即性的载体,常常需要在当下就抓住读者的眼球,虽然通常会选用一些很具冲击性的夸张照片,这才显得有意义。」但杂志不是这样的,林韶安说,又特别是以人物专访的杂志而言,其重点在于用最短的时间掌握受访者的「真实」。
——但是,真实是什么呢?撇除在排练场上能完整看到尚未修饰完全的表演者姿态,真实还有办法如何再现呢?这个问句,其实也是林韶安这几年面临的疑惑之一。
真实的再现
因其出身与学术训练的养成,林韶安对于「真实」的捕捉有一定的要求。或者是日常不加修饰的真情,或者是尚未掩饰的偶然,然而剧场毕竟不是如此,剧场是修饰到极致,以求展现最美最精采那一面的状态。然而,修饰了什么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早期我可以拍完一出戏,自行寻找最精华的片段,可是现在,团队常常就只是给我们拍摄准备好的片段,并告诉我们:『这是最精采的部分。』」
林韶安在活动现场,经常会受团队礼貌招呼,道:「帮我们拍得好看一点唷。」诸如活动或记者会现场,也常有主持人大喊:「大家一起手比个爱心。」
上述种种,作为摄影师,林韶安当然不会发表太多意见,只是回过神来,还是难免沮丧,她说:「这样真的好无聊喔。其他像是让团队的演出卡司一字排开,大家开始整齐地拍个合照,我不知道发摄影到场的意义是什么?如果只是这些照片,那我直接跟主办单位拿,意思也是一样的。」
若说媒体摄影遇到什么危机?林韶安认为,或许不在于人工智慧是否有可能取代现场的人力之属,而是愈来愈多场合善于包装,包装到最后看不见内里的真实,好似也让摄影师的镜头找不到个焦点。
「我希望自己不是只能够被动地选择要看到什么。」这或许就是她怀著「报纸骨」的意志,无法放弃的重要企图。林韶安说:「我想要自己去找到真实,去发掘现场可能都遗漏的精采。你不觉得这才是最好玩的部分吗?」
林韶安
儿时参加画图比赛被责骂后再也不敢画画的小孩,终于,某一天从母亲手上拿到了一台儍瓜相机,对于很想留下眼前的美好的我,找到可以留下眼前的刹那瞬间的方式。期待自己成为透过观景窗,绘出自己渴望的摄影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