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剧工作的主体,其实很大一部分是在买菜和摘菜的路上,我们沿途或不经意或定睛寻找可用素材,时常忍受落空与失败,然而要到许久以后你才会明白,每一步走过的路途,每一个你曾经聆听过分享的人们,他们终究会在某些时刻,与你在不同故事里重逢。
时常有人问,编剧一天作息是怎样开始?怎样能激发灵感,怎样能让你在咖啡店桌前,忽有神助,振笔疾书。答案,也许要让你大失所望。
以我自己为例,早晨9点或10点起床,然后就匆匆忙忙出门去开各种编剧会或参与剧场排练,匆匆忙忙点了午餐外带,匆匆忙忙结束会议,晚上精算空档去看一部喜欢或应该看的电影,然后返家,此时时间已来到夜半10点或11点,终于可以打开电脑,要在仅剩的一天时间内,把今天的剧本进度和相关功课做完,终于躺下时,天色已渐渐暧昧不明,大概落在4点左右,我眼一闭马上睡著,隔日接著一样流程,诸多日子皆是如此。每每当我道出这样的日程安排,对方都会狐疑,好奇那理应从从容容,仿佛满天鹅毛大雪飘下的灵感,何时降临?坐下来就马上要写了吗?
故事,就在这些细小生活里慢慢堆积而成
是的,坐下来就马上要写,但无关灵感,唯有需要准确计算一集影集剧本、一部电影剧本初稿,抑或一部音乐剧的剧本初版文本,要投入多少时间成本,才能在约定交稿日程前,走完精修和熟成工序,然后进入下一讨论步骤。而所谓的灵感和发想,就在那些看似繁杂匆忙的生活片刻,可能是人潮汹涌的下班捷运车厢,可能是商场缓慢前进的排队人潮,或是电影院大萤幕上的一个片段,你在打开的状态里,时时聆听他人和自己,寻找那些向你逐步走来的灵感,故事就在这些细小生活里慢慢堆积而成,直到你坐在电脑,或一张白纸前。其实创作早早就已开始,就在你踏入日常场域的那刻。坐下,就是要把今天买的菜、采摘的素材,凭借你的经验和想法,迅速炒成一盘盘菜肴。
2017年与无独有偶工作室剧团合作的《微尘.望乡》,故事起始,其实是我陪伴母亲前往医院检查膝盖,偶然与邻座的越南看护姐姐聊天。越南看护姐姐来台十多年,未曾返家,我忽忽想起另一个案子,突然问道,那你会用越南文讲《小美人鱼》故事给女儿听吗?姐姐笑了笑,地道台语说,女儿现在国中,大了,不听这些,可是小时候很喜欢,我讲很多次。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也许对彼时四、五岁的小女儿来说,妈妈也像小美人鱼一样去了遥远陌生土地,维系著她们的,就只有一个星期或一个月的一次简短视讯通话,彼此渐渐陌生了。这份存放的日常记忆,最后开展成探访越南美甲店姐姐、越南河粉店老板的田调之旅,最后长出了《微尘.望乡》。而那份存放背后、隐而不显的心意是,越南看护姐姐的离乡背井,其实希望换来的,是女儿不必像自己远离故乡,可以有更多关于人生的抉择。然而缺席家庭的另一残酷事实是,当儿女已经慢慢习惯母亲的不在,这份「不在」又转化成某种不容易跨越的疏离和鸿沟。
曾经相遇的人,在不同的故事里与你重逢
编剧工作的主体,其实很大一部分是在买菜和摘菜的路上,我们沿途或不经意或定睛寻找可用素材,时常忍受落空与失败,然而要到许久以后你才会明白,每一步走过的路途,每一个你曾经聆听过分享的人们,他们终究会在某些时刻,与你在不同故事里重逢。你会记起某年某月的某一个片刻,他们如何将生命里不起眼的点滴交托于你,最后成为你笔下的各种滋味。
编剧路途上,我们与他者相遇,最后,我们与自己重逢。
(本文出自OPENTIX两厅院文化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