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立於一九八四年,位於南京東路和敦化北路交口附近巷中的皇冠小劇場,是台北人看表演的好地方。一眨眼,它已經九歲多了,曾經有六百場的演出,辦過許多次令人回味無窮的迷你藝術節。小劇場同時也是藝術家成長的地方,就像是金字塔的底座,基礎穩固了,才有向上堆砌的可能。今年,爲了慶祝皇冠雜誌社創立四十周年,小劇場推出「各式各樣小劇展」,具體說明劇場的表演形式可以如此豐富,願重燃大家對劇場的熱情。
《子不語──末世紀啓示錄》
2月25日〜3月1日7:30 pm
多面向舞蹈劇場
《瓦舍的相聲》
3月5〜8日7:30 pm
相聲瓦舍
《相/貌》
3月11〜14日7:30 pm
舞蹈空間
《九四敦北事件》
3月18〜21日7:30 pm
古名伸舞蹈團
《賴和──迷走地圖第四部》
4月8〜11日7:30 pm
河左岸劇團
《過渡愛情1001夜之二──一個新娘五個尪》
4月15〜18日7:30 pm
蕭靜文舞蹈劇場
《紙風車狂想曲》
4月22〜25日7:30 pm
紙風車劇坊
《逢場作戲》
4月29〜5月3日7:30 pm
舞蹈空間
在一九八四年,皇冠小劇場是一個實現夢想的地方,它以「皇冠舞蹈工作室」之名開始,在「工作室」這個名詞尙不如此普遍的時代,初現時並不是想創什麼新詞,只是英文「Workshop」的譯名;它也並非想實現怎麼樣偉大的想法,它只是一個藝術家的「小廚房」;原本是年輕人,有個地方,在這裡排練,在這裡成長,在這裡發表作品。在不用擔心適應演出場地的情況下,盡情將精力投注在演出本身;在不用擔心顧全大場地的製作經費,以及大衆口味的情形下,將藝術家本身最原創的作品呈現出來。
小劇場給表演者最嚴苛的考驗
雖然小劇場是年輕藝術工作者,將內在不得不發作的藝術理念發洩出來的管道,但這樣的發作也必須面對任何演出藝術工作者會面臨的嚴苛考驗,包括藝術工作者要誠實的面對自己,面對自己的工作態度、耐性、溝通技巧、創作能力、組織能力,以及對相關的音樂、舞台設計、燈光設計、服裝設計等等的概念與統合能力。基本上這些是個人藝術美學觀念的挖掘與深入探討,實際則是不斷抽絲剝繭到最眞實的層面。因此一次的演出也許唬得住別人,卻騙不過自己;一次發洩也許很過癮,當你考慮是否要把「發洩」當成一個必須又經常的管道時,只有你自己才能決定是否値得。
除了這些內在因素外,小劇場的演出往往具有它的高難度,因爲它不是鏡框式舞台,沒有鏡框式舞台台上台下的空間區隔,表演者面對的是赤裸裸的觀衆,直接又強力。表演者的一個呼吸、一下緊張或是一個失誤,觀衆很容易就會察覺。沒有舞台,可以讓創作者發揮更多的可能,但每一個「可能」都得有背後強烈的理念和理由。
這也就是爲什麼在國外很多地方,表演藝術的創作者往往從小劇場開始發表作品,通過小劇場嚴苛的考驗,奠定往上發展的可能;這也是爲什麼國外會有很多小劇場,像金字塔的底座,基礎堅實了,才有往上層堆砌的可能;這也是爲什麼有藝術家不斷重回小劇場,也有人只選擇小劇場演出的原因。
人的熱誠使小劇場運動鮮活起來
皇冠小劇場,匆匆走過九年,小廚房的工作在台灣反而成了一個特殊的地方。台灣的演出型式是倒走回來,有許多大的演出,可是往往也是不夠專業的演出(這裡的專業不是指表演的不夠精緻,而是指同一團體常態性的演出)的因素,重新在小劇場出發。九年來,六百場的製作經驗,從舞蹈營的成果展,走過八六到八八年小劇場運動的高潮,到迷你藝術節主動介紹國內外具創意的團體,以及在九〇年成立舞團,在行政上累積了一些體驗,在劇場技術工作上也培訓了一些幕後人員,但眞正値得驕傲的是,有近千人的藝術工作者前前後後曾投往精力與時間在小劇場的文化工作上,也就是這些人的熱誠與面對種種挑戰的心意才能使小劇場鮮活起來。其中當然也有曇花一現者,也有人曾經轟轟烈烈,而終究成爲細水長流的,而種種過程才是匯流成台灣表演藝術風貌的主要因素吧!
強調表演形式的各種可能
在九四年初,皇冠小劇場爲慶祝皇冠雜誌創刊四十週年舉辦「各式各樣小劇展」,回顧九年來劇場的型式發展,也爲下一代的年輕藝術工作者提供一些想法。選擇「各式各樣」爲名,重點即在強調表演型式的種種可能。
在戲劇方面,有三種不同的類型:政治劇、兒童劇及相聲。
政治劇由台灣小劇場運動中極少數留存的團體──「河左岸劇團」,所推出「迷走地圖」的第四部──《賴和》。「迷走地圖」是河左岸一九八八年以來,企圖穿透島嶼身世與歷史迷霧的系列製作。以《無座標島嶼》爲序作,繼之以二〇年代台灣無政府主義者取材發表的《星之暗湧》,到以鳳林張七郞家族爲題的《海洋吿別1》、《海洋吿別2》,及寓言體的《島上無人──迷走地圖之外》。此次預備發表的《賴和》,以台灣新文學之父賴和一生的故事,探索二〇年代殖民社會下,知識份子的反抗與掙扎。
在以往「白色恐怖」的時代,大概連「河左岸」這樣名稱的劇團都不太可能出現,但現在不過是「另一種」的代名詞。解嚴前後曾有許多年輕人以劇場爲發洩對時局、政治不滿的地方「河左岸」是唯一持續、經過沈澱、方向又明確的團體。
兒童劇類型由紙風車劇團融合四個不同形式的趣味小品組成《紙風車狂想曲》。紙風車劇團成立雖不算久,成員均是個中好手,有電影學者徐立功、電影名導柯一正,國立藝術學院科班出身又具實務經驗的李永豐、羅北安、劉長灝等。紙風車以兒童劇爲主,另組「綠光」推動成人劇,「風動」介紹舞蹈,雖是共用資產,但各個主題方向明確,未來的潛力與發展是値得注意的。
近幾年一般家長對兒童敎育的重視,使得爲孩子所辦的活動經常是人滿爲患,一直需要更多的人投入;尤其在電子媒體高度發展之際,讓孩子走入劇場,接觸人的世界,接受人的幻想,似乎是當務之急了!
至於相聲,是從《那一夜,我們說相聲》開始,就帶動觀衆對這種古老藝術的重新認識,也由於現代劇場觀念的加入,以及依當前時局爲題材的更新,讓相聲從傳統的「大陸風味」滲入了台灣口味,吸引不少年輕人的靑睞。
「相聲瓦舍」是年輕人主動以相聲這樣劇種爲發表形式的團體,由就讀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系硏究所的馮翊綱及活躍於電視界的宋少卿組成。馮翊綱目前爲《那一夜》巡迴奔忙,宋少卿是通吿不斷,但仍然重視小劇場的演出,重回劇場面對觀衆,特別可以給年輕一代有所提示。
從舞蹈劇場到接觸即興
「各式各樣小劇展」在舞蹈方面則精選中生代最具代表性的舞蹈形式,有舞蹈劇場、接觸即興,有以政治爲背景,也有以肢體本身爲題材的。特別是希望藉由不同類型的舞蹈,讓觀衆體會台灣現代舞蹈近年來最値得關注的多元現象。
舞蹈劇場的部分是陶馥蘭多面向舞蹈劇場今年新作《子不語──末世紀啓示錄》,陶馥蘭人類學的背景,常在她的作品中點出人文關懷與社會批判的心思,從早期大中國的情懷,到對女性主義的關注,至近年或以文學作品,或以中國戲曲爲題材,肢體語彙逐漸淸朗,舞蹈劇場的手法則愈見熟稔。從九〇年《灰衣人瑣記》運用京劇、老歌、到九三年以北管聲韻做爲舞蹈肢體的動力來源,整體演出總是豐富的視覺享受。
接觸即興在古名伸的大力推介下,已經開創出新的方向。古名伸原本就是創作力極強的編舞家,八七年開始,每年大小呈現不斷,近兩年與美國接觸即興宗師史提夫.帕克斯頓(Steve Paxton)工作後,深感接觸即興利用舞伴另一個身體所激發出的肢體語言有更寬廣的空間,因此鑽硏下去,已連續一年在舞蹈系和工作室分別開課,更將結果具體發表爲演出。
九二年十一月古名伸與帕克斯頓在國家劇院實驗劇場共同演出,並配合演講介紹接觸即興,九三年三月以接觸即興衍生的〈緘默之島〉,將在雲門舞集春季公演中呈現;而爲「各式各樣小劇展」所編的《九四敦北事件》則爲「結構即興」,是以「今天舞者的身體,處在今天的狀況,在演出當時發展出的今天的舞蹈的面貌」,讓觀衆與表演者共同成爲事件的參與者,而結構只是定出舞作的開始、過程與結束。將發表的四支作品,各有不同的場景與激勵作品的方式,也有舞者與音樂家互動與合作。
蕭氏姊妹的《一個新娘五個尪》
「蕭靜文舞蹈劇場」所要發表的《過度愛情1001夜之二──一個新娘五個尪》敍述一個滿懷希望的女子,卻老選不到良人來影射台灣的舞蹈。編舞由蕭渥廷負責,演出則由蕭靜文主導,這對姊妹同時受敎於台灣最著名的前輩舞蹈家蔡瑞月及其子雷大鵬,加以康寧漢派舞蹈風格的影響,肢體語彙常是俐落豐盛。難得的是,除了肢體語彙的原創性之外,她們的舞蹈常是充滿對社會深度的關切。
以她們學舞的歷程,到目前力撐台灣最老的中華舞蹈社的營運的種種狀況看來,蕭氏姊妹在生活、創作及當中總是充滿了很多的曲折,但所有的不順利,都轉化爲舞蹈的作品,而在她們的作品中,能品嚐出她們對社會、對整個充滿不公平與矛盾世界的熱誠與來自底層的悸動。
在九二年《過度愛情1001夜之一》中,蕭渥廷曾描繪台灣人「在經濟上貪婪,眼睛也貪婪,情慾更貪婪」的醜態;在《1001夜之二──一個新娘五個尪》則擴大將台灣的歷史,以新娘委身想嫁良人,卻總未能如願,在委屈中走過世紀的變遷爲題材。從近年的「發現台灣」的新本土意識覺醒,解嚴後政治亂象的明目張胆及理所當然,透過歷經辛勞的女性眼光,以舞蹈呈現,無疑是値得當代人注意的。
舞蹈空間的《相/貌》和《逢場作戲》
在「各式各樣小劇展」中舞蹈空間舞團也將呈現藝術指導彭錦耀八七年的舊作《相/貌》,做爲回顧小劇場舞蹈的形式,以其新作《逢場作戲》做爲展望未來的行動。
《相/貌》是由三個人所組成的二十一段獨舞作品,每個小段透過不同服飾與音樂表達出「人生百態」或是人的多重面貌。儘管音樂與服飾不同,將純粹由肢體動作突顯不同的角色個性,舞台及灯光設計極其簡約,所以能讓觀衆將視覺焦點集中在舞蹈本身,領會肢體動作的特色。這是小品舞蹈中的上乘之作,尤其適合在小劇場中發表。
〈逢場作戲〉是彭錦耀運用戲劇性的手法逢場就作戲,可以是男女間的逢場作戲,也是人際間、生活中的逢場作戲,並不是敍事,而是藉用段落組合成一種廣義的現象,彭錦耀所擅長運用的舞蹈肢體及後現代超越時空的手法,最能激發想像的空間。
「各式各樣小劇展」的各個表演團體都是台灣表演藝術的典型,而這種典型是創作者多年來用心用力發展出來的不同方向;它的獨特正是台灣表演藝術多元豐富的原動力,是藝術家不得不作的「衝動」,也是値得你我參與與支持的過程!
文字|平珩 皇冠舞蹈中心,皇冠小劇場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