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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島》最初是荷蘭米可瑞劇場委託張家平製作紀念梵谷百年祭的作品。(La MaMa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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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g Chong 張家平 出身粤劇世家的美國前衞劇場導演

六〇、七〇年代是美國前衛劇場黃金時代,實驗性強,創作力驚人。這批當年的反叛、前衛藝術家,今天都成爲主流,如以《沙灘上的愛因斯坦》崛起的怪才導演羅伯.威爾森。與威爾森同期,常被拿來相提並論的張家平(Ping Chong),則是其中最顯眼的東方面孔。

六〇、七〇年代是美國前衛劇場黃金時代,實驗性強,創作力驚人。這批當年的反叛、前衛藝術家,今天都成爲主流,如以《沙灘上的愛因斯坦》崛起的怪才導演羅伯.威爾森。與威爾森同期,常被拿來相提並論的張家平(Ping Chong),則是其中最顯眼的東方面孔。

張家平是七〇年代前衛劇場的健將,學平面藝術、電影出身,早年的夢想是拍電影;籌不出錢拍電影,退而求其次作小劇場。一開始,張家平和編舞家蒙克(Meredith Monk)合作(註),很快地嶄露頭角,一九七七年得到劇場界著名的奧比獎(Obie Award)。一九八四、一九八六年,前衛表演藝術界素負盛名的布魯克林音樂廳下一波藝術節,曾兩度推出他的新作。

在紐約唐人街長大的張家平,是第二代華裔。這位多產的導演,自一九七一年成立「平家劇場」(Ping Chong Com-pany)以來,在前衛劇場的重鎭「拉瑪瑪」(La Mama)、布魯克林音樂廳(BAM, Brooklyn Academy of Music)、廚房劇場(Kitchen)等發表了二十七齣作品,並在世界各地演出。二十餘年下來,張家平發展出一套獨特的個人劇場語彙,不那麼大衆化,卻擁有一批死忠的觀衆。受到蒙克的影響,張家平也是最早實驗多媒體劇場的藝術家之一。早從七〇年代起,張家平大量採用幻燈片、影片、朗誦,以多軌錄音做音效,道具甚至有玩具、木偶等。

儘管作品題材不一,文化差異和所謂「異己」(the other)的關係,貫串了張家平十餘年創作的主題。從這個主題出發,延伸到寂寞和疏離的探討。在劇場裡,一個習以爲常的動作,抽離了上下文獨立出來,可能變得很奇怪;或是簡單的動作一再重覆,也會變得怪異。

主題豐厚的《出島》

去年初,他在「拉瑪瑪」發表第二十七個作品《出島》(Deshima或De-jima),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探討四個世紀以來,東西關係錯綜複雜的《出島》,一九九〇年在荷蘭首演,九三年初在紐約前衛劇場「拉瑪瑪」演出後,叫好又叫座,《紐約時報》、《村聲雜誌》、《美國劇場》月刊American Theatre等雜誌好評如潮。

《出島》的由來是十六世紀末,荷蘭商人初次到日本做生意,日本爲了防止荷蘭影響力過份擴張,限定荷蘭人只能在長崎外海的一個扇形小島上活動,日本人把這個小島叫做Deshima。一小時四十分的《出島》,回顧了四個世紀以來的東西方關係,但是一如張家平大多數作品──沒有直線的敍事結構,事件並列紛陳;演員的表演配合幻燈、影片的視覺效果,呈現雙關、嘲諷的言外之意。打破直線的敍事結構,是張家平劇場的一大特色。敍事的脈絡幾不可尋,戲劇性的高潮並不是靠景與景之間的貫串來營造,而是把某一幕從故事中突出,以各種視覺效果、道具等多媒體的手段,來達到戲劇的強度。

荷蘭商人在出島上生活了近兩百年,直到荷蘭商務代表貝瑞(Perry)一八五三年出使日本,打開日本門戶;同時荷蘭東印度公司也進駐印尼。在葡萄牙敎士鼓吹下受洗的日本人後來在十八世紀被殺害;二次大戰,對日宣戰的美國政府懷疑日僑忠誠度,而把日裔美人關進了集中營;最後日本挾著傲人的經濟力量回侵西方,最諷刺的象徵是,日本某保險公司以四千萬美元高價買去了梵谷的《向日葵》。

除了文化主題,《出島》也試圖討論藝術家與社會的關係。如果說,最早日本人用來限制荷蘭人活動範圍的出島,是象徵文化互動時難以避免的偏見、壁壘;梵谷和《向日葵》,則是藝術商品化最大的諷刺。梵谷是張家平作品中常見的異鄕人、外來者──爲一種巨大的經濟力量所宰制,而無能爲力。尾聲,日本以巨款買下梵谷的《向日葵》,一群現代街頭藝術家,就像當年窮得難以維生的梵谷,在街頭銷售梵谷名畫印製的低廉明信片,後面的幻燈片在他們身後打著「In the name of Profit」。導演對藝術被商品化、藝術家在資本主義社會被剝削的批判,不言而喩。

《出島》最早是由荷蘭米可瑞劇場(Mickery Theatre of the Nether-land)委託張家平製作紀念畫家梵谷逝世百年祭的作品。張家平以梵谷出生的一八五三年正是貝瑞使日的同年爲背景,而梵谷的畫又受日本浮世繪影響等的連想,創作了這個作品,令荷蘭人大爲意外。

「我個人很喜歡這個作品,這裡面探討的主題很豐富,有時間、歷史、文化、藝術家與社會的關係。」但是亞裔題材的困難也很多。「我很難找到合適的亞裔演員,有舞蹈基礎,又有戲劇背景。」

在《出島》中,除了敍事者是黑人,所有的演員都是亞裔,從荷蘭大使、西方傳敎士到駐殖民地的官員等白人角色都由亞裔擔任,雖然觀衆看來有些不自然、怪異,但張家平却刻意以這種方式配角,突顯了文化交流時避免不了的種族偏見。

「有人以爲亞裔藝術家,就應該以亞裔主題來創作,我一直掙扎要避免這種分類(ghettoization),這二十二年來,只有兩個作品是直接和亞洲有關的。」雖然不常以所謂的「亞裔主題」來創作,身爲少數民族,張家平的作品常對英文主流文化提出反省和批評,例如他的作品常使用多種語言,而把英語放在一個外來者的角色。

張家平的作品大多採用多種語言,在《出島》中,英、荷、法、日、印尼語都用上。「我常用旅行異地來形容我的作品:你可能會有些意想不到的經歷,也會看到一些你無法了解的東西,但也就像在異地旅行一樣,看得越多,也就愈覺得熟悉、親切。」

活力充沛的九〇年代劇場代言人

對於評論家常指稱他作品不常出現亞裔主題,張家平很不以爲然,他說這是很表面的看法(literal-minded)。「以前有個華人記者訪問我說,你的作品中看不出受中國戲劇的影響;一個日本記者又說,你的作品中國味道很重。」「我的作品很東方。中國戲劇、日本歌舞伎中的『停格』,細膩的表演,都給我影響。」

在紐約唐人街長大的張家平,父母親都是來自中國大陸的粤劇演員,從小耳濡目染的粤劇,是他最早的劇場啓蒙。如圖畫般繽紛的舞台,熱鬧沸騰的氣氛,是張家平最早對中國戲劇的經驗。他說,由於祖父、父母早年在大陸從事粤劇,只要有粤劇演出,都會請他們去看表演。

在大學以前,張家平生活在唐人街的世界裡,父母親在華埠擺也街開了全街第一家飮食店,說的是中文,在唐人街的學校裡面中國人佔多數,白人是少數民族。直到大學以後離開唐人街,張家平一頭撞進了美國社會,經歷很大的文化衝突。

「很多事情都要從頭學起,所有事情都很難。」張家平舉例說:「中國人什麼事都先爲別人著想,穿過門時,對外國人說:你先走;他不和你客氣,眞的走。你讓所有的人,結果是你永遠都穿不過這扇門。所以我得學著比較ag-gresive。」

張家平早年的訓練都是平面藝術,一九六四年進Pratt Institute學美術,一九六七年又進視覺藝術學院(School of Visual Arts)學電影。「我最想做的是電影,但是電影需要很大的資金和好的人脈,都是我所欠缺的。我只好做與電影相關的劇場。」

張家平決定投入劇場,受到編舞家蒙克很大的影響。最早是想增加一些舞蹈訓練,張家平跑去和蒙克學舞,後來加入她的舞團。蒙克也是最早實驗多媒體劇場的編舞家和作曲家,從一九七四年到七六年間,張家平和她合作了三個作品Paris、Chacon、Venice/Milan,這三個作品成爲他後來創作的基調。

一九八一年,張家平得到國家藝術基金會(NEA)獎金,之後,他陸續得到五次這個國家最高藝術機構的補助。一九九二年,他以持續的藝術成就獲頒「貝絲獎」(Bessie Award)。從七〇年代的前衛藝術家,到九〇年代劇場藝術代言人,五十餘歲的張家平依舊活力充沛,同時進行好幾個作品,東西南北飛來飛去。《出島》明年起要巡廻全美;以語言爲創作主軸的九二年作品Undesirable Elements明年初在俄亥俄州上演之後,將到日本演出;探討法西斯主義的《說服》Persuasion,明年五月在明尼波里斯首演。新作《地球私語》Murmurs of Earth也將於近日在西雅圖揭幕。

 

文字|余怡菁 新聞工作者

註:瑪若迪斯.蒙克的相關資料請見本刊第十三期〈新浪潮〉單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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