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要把心肝肚腸嘔出來的吹法，
加上融合舞曲的前衛作風，
山德斯幾乎遊走在爵士界的叛逆邊緣。
有一個記者朋友迷約翰．柯川（John Coltrane）那張Soltrane的唱片，可是聽到約翰．柯川另一張非常解放，非常激烈的唱片OM卻滿心困惑，無法接受地問：「這種音樂太吵，太沒有秩序了，我很想多聽些約翰．柯川，要怎樣避免買到這種東西？」。我還來不及說話，另一位朋友跳出來，指著CD背面：「這裡有個名字，法老王．山德斯（Pharoah Sanders）看到他，把唱片放下就對啦！」台灣的爵士樂迷對法老王．山德斯的印象，大約就是這個樣子：一個留著山羊鬍子，在後期約翰．柯川樂團中吹薩克斯風，他自己的唱片賣座有點慘。
其實，現在的法老王．山德斯已經非常不一樣了。
一九四〇年出生的山德斯早早就出道江湖，玩了一陣子節奏藍調，六〇年代初期移居紐約，開始和一些自由派爵士樂手合作，例如Don Cherry, Albert Ayler, Sun Ra等人，一九六五年在約翰．柯川邀請下，加入他的樂團，一直到一九六八年柯川逝世後，山德斯還和他的遺孀艾麗絲（Alice Coltrane）繼續錄音，之後山德斯加入Carla Bley的Jazz Composer's Orches-tra，七〇年代間，山德斯的演奏在樂評、聽衆兩方面的評價都不吃香，常常旣不叫好，又不叫座。
六〇年代中期以降，山德斯就以他激昻咆哮的獨奏聞名，完全一副要把心肝肚腸都嘔出來的吹法，獲得的總是兩極評價，愛之者認爲他眞誠，忠於自己的感受，不信這一套的，根本就不去碰他的唱片。但是山德斯並不只有嘶啞咆哮的音色而已，一九八〇年他錄製了Jour-ney to the One這張唱片，結合了他令人頭皮發麻的招牌音色與跳舞節奏，轉折之間，創造出極爲特異的「類節奏舞曲」（註1）聆聽經驗。
八〇、九〇年代以後，山德斯所融合的元素更加廣泛，融合樂、弦樂、人聲、非洲音樂、街頭饒舌，幾乎什麼都玩。一九九四年他參與Impulse唱片公司對抗愛滋病的慈善唱片Stolen Moment-Red Hot+cool，在他演奏的曲子This Is Madness裡，他帶領兩位饒舌舞曲歌手一路狂飆，表演了一曲魄力十足的Free Jazz Rap（註2）。一九九六年的專輯Message from Home加入大量非洲音樂質素，第六曲Country Mile開場時一派南非民謠式的輕鬆，簡直就像保羅．賽門（Paul Simon）（註3）的爵士演奏版，山德斯也似乎「入境隨俗」地吹奏著美麗柔和的旋律，沒多久，薩克斯風漸趨激烈，一下又回復那個當年的瘋狂獨奏者，即興之後，再回到柔美的民謠主題，山德斯進出之間，條理分明，火爆的是他，溫柔的也是他，同一時間內，千變萬化。
爵士樂發展到今天，靑年樂手、樂迷，甚至不同音樂領域樂手的參與，對爵士樂的未來演變都會有決定性的影響，在這個時代，要將傳統承接下去的爵士樂手，必須要具備相當的包容性，過去的前衛激進可以是今天的流行時尙，所有的嘗試變化都値得檢驗，在我們聽到明日的爵士樂之前，現在享有盛譽的爵士樂手必須要做好引領方向的工作，在這一點上，法老王．山德斯總是跑在前面。
註：
1.「類節奏舞曲」融合美國非裔舞蹈音樂等具豐富節奏音樂類型產生的近似舞曲的爵士樂演奏風格。
2."Free Jazz Rap"前衛爵士與美國非裔黑人說唱音樂的混合，簡而言之，就是在爵士演奏中加入說唱音樂。
3.保羅．賽門（Paul Simon）美國著名民謠搖滾樂團「賽門與葛芬柯」的主唱，單飛後，致力於非洲音樂與搖滾樂的結合創作，音樂節奏豐富，曾因此而獲葛萊美獎。
文字｜蘇煌欽 音樂文字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