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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在柏林舉行的「世界戲劇節」標榜「回歸傳統與尋找自我定位」,活動中由亞洲各國演員合作的《李爾王》,也可算是這個精神的代表。(David Baltaer 攝 Theater der Welt 提供)
柏林 藝術節/柏林

回歸傳統與自我定位

世界戲劇節(Theater der Welt)1999在柏林

由於往年的世界戲劇節多以影像、視覺的戲劇爲主,而受邀的劇團也多所重複,因此,這次在決選、策畫節目上,主辦者即欲給予世界戲劇節另一個截然不同的風貌。「回歸傳統與尋找自我定位」也就成了柏林世界戲劇節的重心。

由於往年的世界戲劇節多以影像、視覺的戲劇爲主,而受邀的劇團也多所重複,因此,這次在決選、策畫節目上,主辦者即欲給予世界戲劇節另一個截然不同的風貌。「回歸傳統與尋找自我定位」也就成了柏林世界戲劇節的重心。

西元一九九九,面臨二十世紀末,回顧本世紀,電話、電視、飛機等等的發明,說明了科技的神速進步大大地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時空距離,全世界正走向一統的趨勢。然而,在此同時,人與人之間的磨擦與衝突卻有增無減。兩次的世界大戰,之後的美蘇冷戰、核武威脅,直到近日的科索沃之戰,文明的進步並沒有爲世界帶來和平,反而銳化了權力的爭鬥,更威脅到人類的生存。究其因,人與人、國與國、文化與文化之間的隔閡與界限,彷彿一道鐵牆,難以逾越。

正是在這樣的認知下,國際戲劇學院(Inter-nationale Theaterinstitut,簡稱ITI)(註1)德國分部在一九七九年於漢堡第一次嘗試舉辦大型的國際戲劇節,名爲民族戲劇節(Theater der Nationen),其節目內容爲求多元化,不但跨越諸多藝術形式,話劇、舞蹈、默劇等等,當眞是應有盡有,而且不局限於劇團大小、名氣;希望透過跨越國界的戲劇藝術交流與對其他文化的接觸、認織,消弭文化差異帶來的隔閡,爲世界的和平播種。當初受邀的京劇、美國的生活劇場等二十多個團體得到觀衆十二萬分的熱烈回響,這鼓勵了ITI繼續下去,波昻聯邦政府更主動提出願意給予戲劇節大力的經濟支持(一百萬馬克)。此後,民族戲劇節易名爲世界戲劇節,每二到三年在德國境內不同的城市舉辦,每次由ITI交給主辦地的劇院院長籌辦的棒子。如這次戲劇節的負責人爲赫伯爾劇院(Hebbel Theater)院長Nele Hertling及德意志劇院(Deutsch Theater)院長Thomas Langhoff。

舉辦地與主辦人的頻頻更迭爲世界戲劇節的一大特色,也是輿論界屢次抨擊的一點,藝術交流怎能在不斷轉換的籌備組織中扎根並持續下去呢?儘管如此,ITI仍堅持將世界戲劇節散播到德國各地,何況當地的戲劇從業人員對自己「地盤」的情勢與觀衆的需求瞭若指掌,對節目的規劃自是個有利的條件。組織的不斷變動一方面避免了行政體系的僵化,另一方面亦引發了更多不同的合作機會。就這樣,世界戲劇節像無根的浮萍,到處流浪。二十年來,它到過法蘭克福、斯圖加特、埃森、慕尼黑、德勒斯登,均熱鬧哄哄地爲「地主城」注入了新的活力,帶給當地居民許多戲劇性的「意外」。今年它飄流到了柏林(註2)。

卅三個團體分別來自廿五個國家,四百多位表演藝術從業人員攻佔這個擁有三百五十萬居民的首府,廿七個散布於城中的演出場地,Kalkscheune改建爲戲劇節的聚集中心,記者招待會,和導演、演員的交流(Publik-Talk)都在此舉行。除了戲劇演出節目之外,還有Open Air的演出、音樂會、展覽會、派對、講座等。短短十七天中,計有一百五十二個活動。

由於往年的世界戲劇節多以影像、視覺的戲劇爲主,而受邀的劇團也多所重複,如導演彼得.布魯克Peter Brook已是世界戲劇節的大常客。因此,這次在決選、策畫節目上,Nele Hertling及Maria Magdalena Schwaeger-mann即欲給予世界戲劇節另一個截然不同的風貌。「回歸傳統與尋找自我定位」(Tradition und Identität)也就成了柏林世界戲劇節的重心。一反當代歐洲的戲劇潮流,語言在此擁有了主導地位。

本土意識的提高似乎是世界藝術的主要趨勢,許多劇團尤其是所謂「第三世界」的戲劇表演均著力於從自己的文化根源及傳統藝術中抽取「能源」,或重新賦予新的時代意義,或尋找自我定位。追溯其因,不難理解,本世紀科技與資本主義的發達大大改變了時間的意義。也就是說,一切運轉得太快,銳化了傳統與現代的對立與衝突。且說,傳統文化根本來不及調整自己來適應這樣的轉變,傳統藝術不是被徹底推翻、摒棄,就是被防腐保存在玻璃箱中作爲歷史驗證。切斷了傳統的臍帶,現代人卻在資本主義中隨波逐流、迷失自我,不知何處著根。因此,重拾傳統,推動其進化,以過渡到現代,也就成了所有文化、藝術的主要課題。其實,傳統與現代的差異乃建立在時間的概念層面上,而時間如流水般是不容分割的。若傳統是上游,現代自是下游了,但上下游的界限卻是很難去界定的。

以古老傳統爲材之作

以色列〝Itim〞劇團的《他說過.他走過》Va Yomer. Va Yelech擷取舊約聖經中殘酷的神話、傳說影射並反諷今日以色列的政冶與社會的不寬容,雖是政治劇,卻絲毫不帶有任何敎化或宣傳意味。十二位身著黑裝的演員象徵著猶太十二個宗族,充滿韻律、簡潔有力的敍說及靜謚、沈澱的肢體動作成功地透露導演Rina Yerushalmis對聖經客觀與有距離的審視,冷冽的整體舞台氣氛更加突顯出人性殘酷的一面,社會批判在無形中化爲有形,引人遐思。

在西化(或美國化)嚴重的中亞國度,土耳其國家劇團的導演Mustafa Avkira從美索不達米亞的古老神話、傳說出發,提出自我文化認同的問題。《從鹿群到天譴》Geyikler Lanetler一劇,敍述一個遊牧家族的命運:一家三代決定放棄遊牧生活到某地定居,遭到上天的詛咒。然而,三個時辰毫無間斷的講述,顯得過分冗長。且三代之間複雜的關係,對不了解其文化背景的外人而言,是十分吃力的。羅馬尼亞Alexandru Dabija的《六十六天宗敎之旅》Saragosa-66 de zile對世界各大宗敎之間的衝突提出根本的質疑。再則如波蘭〝Gardienice〞劇團的《異變》Metamorpho-sis,保加利亞〝Sfumato〞劇團演出Apokryph、愛沙尼亞〝Von Krahl〞劇團的《愛沙尼亞電腦遊戲與婚禮》Estonian Games. Wedding均取材於古老的故事或傳統音樂,配合現代科技,發揮新的時代意義。

口耳相傳的智慧

此外,惟一的非洲劇團來自象牙海岸,對他們而言,演員與觀衆之間的界線是完全不存在的,以口耳相傳的傳統形式,他們從鄕鎭到村莊,將生活知識與戲劇結全並融入生活中,化有形的戲劇爲無形,雜貨店、果菜市場等到處都可以是他們的舞台,觀衆常置身戲中而不自覺。《卡伊達拉傳奇》La Légende de Kaidara敍述三兄弟前往卡伊達拉尋找神的智慧寶藏,二個兄弟因不聽老人的吿誡而死於非命,只有虛心求知的漢馬弟Hammadi得以保全回家。簡單的舞台上沒有任何多餘的佈景、道具,全靠演員精湛的演技與豐富的想像力,將觀衆帶入傳奇中的奇幻世界。寓敎於樂,充滿活潑生動的原始活力。

最荒誕的現代劇

最受矚目的美國著名劇團〝Ontological-Hysteric Theater〞的新作Hotel Fuck,四男一女渴望前往Hotel Fuck經歷一番前所未有的雲雨,然而,這個性愛的烏托邦事實上根本就不存在。一群人喋喋不休地爭論如何解放自己的慾求卻毫無結果,將全劇帶到荒誕不經的高潮。導演李察.佛曼(Richard Foreman)在實驗劇界中算是老資格了,在他的作品中不但質疑自我的存在,更視其爲令人沮喪的桎梏。歇斯底里的氣氛激烈地轟炸著所有觀衆的腦神經。至於,精神是否從中得以淨化,還是遭惡化,恐怕就得看個人的造化了。

亦來自美國的年輕導演Richard Maxwell則以截然不同的手法展現另一個荒謬的故事House,一個十分尋常的美國家庭,爸爸、媽媽、兒子,他們沒有名字,似乎不具個體特性的他們可套上任何一個家庭。每天早餐就是土司麵包跟咖啡,日子再尋常不過。兒子很懶,什麼也不想學,只想上床睡覺。媽媽除了家事,什麼也不過問,所以對丈夫的職業、過去一概不知。而一家之主的爸爸,竟曾殺過人。一日,麥克爲殺兄之仇找上門,了結了爸爸和兒子,帶走了媽媽,爲這尋常的家庭、尋常的日子畫下了句點。家的舞台設計,精簡到只剩一面空洞洞的白牆,連桌椅都省略了。演員的台詞、一舉一動甚至目光亦同樣減化到最低限度。極端機械刻板又間斷的對白與獨白及僵化的肢體動作、遲鈍到近乎麻木的反應貫穿全劇營造出令人驚愕的戲劇張力,呈現的荒謬絕倫引人發噱,實在是難得一見的絕妙好戲。

除此之外,三個阿根廷小劇團分別演出《耳光國度》Cachetazo decampo、《齒牙博物館》Dens in Dente、《培林屛老先生愛著貝利莎》Amor de Don Perlimpin con Belisaen su Jardin其實驗手法與創意頗令人耳目一新。還有法國著名導演Roger Planchon的《守財奴》L' Avare、西班牙的《當永恆的生命結束》Cuando la vidaeterna se acabe、意大利Teatri Uniti的《刮鬍刀》Rasoi、澳大利亞“Ranters”劇團的Features of Blown Youth等等,其風格則趨保守,了無新意,在此也就不一一列舉了。而兩齣跨越國界的大劇作Oraculos及《李爾王》,筆者將另文報導。

Open Air看免錢!

至於免費的露天節目,如澳大利亞〝Bam-buco〞團花了十七天的時間,全靠人工架築高達三十公尺的竹橋作爲世界戲劇節文化溝通的象徵。一卡車的竹竿還是特別從上海船運過來的呢!然而,竹橋在四周高大建築物環繞下卻顯得微不足道,無法引起注意。另一澳大利亞〝Five Angry Men〞團體在史特拉大劇院(Stella)前演出《群鐘》The Bells,五條粗大的麻繩頂端繫的不是鐘而是彈簧,五位演員隨著鐘聲配樂拉動麻繩,藉由彈簧的伸縮力身子彈跳於空中,吸引了無數人的圍觀。巴西的《想像屋》Caixa de Imagens有世界上最小的舞台,在高、寬四十公分、長六十公分的木箱中,每個觀衆透過小洞經歷世上最可愛、感性、令人會心一笑的五分鐘短劇。可惜,只有十分少數的人有幸見識到《想像屋》。

衆所期待的世界戲劇節並不如預期中爲柏林帶來國際嘉年華會般的盛況。歸結其因,主要在於策略的失敗,且說多以話劇形式及地域性題材爲重心的演出節目,加深了語言的障礙與文化間的旣定隔閡,雖然主辦單位在字幕及同步翻譯上做了努力,但譯文或品質不佳、或干擾了演出的整體性,常令觀衆怨聲載道。

其次,柏林有別於其他德國的城市並無所謂的市中心,劇院亦分散四處,主辦單位將劇團依其演出風格分配到城中二十七家不同的劇院,以免劇院的老顧客們不知何去何從。如此一來,戲劇氣氛不但不得集中,要趕場看戲更完全不可能。至於戲劇節的中心Kalkscheune因跟衆多劇院均有段不小的距離,根本無法發揮促進藝術家與觀衆之間彼此認識及了解的功能。

再者,世界戲劇節這次只拿到四百五十萬馬克的預算,儘管這在德國的諸多藝術節中仍算是預算最高的,可是,比起過去幾屆實在少的可憐。何況要統籌、組織三十三個來自世界各地的劇團,自然入不敷出而處處顯得捉襟見肘。用人不當亦是此次藝術節的一大敗筆,爲節省經費,受聘的籌辦人員多缺乏組織大型活動的經驗,以致紕漏百出,留下一堆爛攤子給ITI。

在擁有三百五十萬居民的德國第一大城柏林,每天有太多有趣的東西可看。愛情大遊行(Love Parade)、同性戀大遊行(Christopher Street Day)、文化嘉年華會(Kanaval der Kultur)等等發瘋的街頭狂歡活動在六、七月間接踵而來總吸引成千上萬人,啤酒、音樂、放肆的自由滿足著平時汲汲營營的市民們。相較之下,世界戲劇節強調知性與理性的節目也就不怎麼吸引人,何況票價一點兒也不便宜。儘管,多有一票難求的情形,卻是由於演出劇院大部分都很小,座位有限使然。總而言之,此次世界戲劇節曲高和寡而遭滑鐵盧,令人惋惜。對柏林而言,德國政客陸續搬來,政治、文化、藝術的新鮮事還在後頭呢!一九九九的世界戲劇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恐怕沒人會記得。

註:

1. 國際戲劇學院爲聯合國旗下的組織,成立至今已五十多年,目前已超過九十個國家設有其分部,它以促進國際間戲劇藝術人員交流以及消弭世界文化的隔閡爲其宗旨。德國的國際戲劇學院設立於1955年,位址在柏林,Schloβtraβe 48, D- 12165 Berlin。

2. 資料來源:《世界戲劇節工作書》Arbeitsbuch 99由ITI及《時代戲劇雜誌》(Theater der Zeit)聯合出版。

 

文字|林冠吾 德國柏林自由大學戲劇系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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